脑子有没有啦？！

兮 杉

“脑子有没有啦？！”小时候，我妈时常这样训我。

据我妈说，当年在医院分娩时，她的邻床也同时产下一个女婴，一阵忙乱之后，护士望着两只红乎乎皱巴巴的“小蛤蟆”问医生：“两呃小囡，撒宁似撒宁呃啦？”医生随手一指，俺就归了俺妈。因此，俺妈高度怀疑俺是个赝品，而俺的种种“无脑”表现也给她的怀疑提供了充分的证据。

上保育院的某日，有个小朋友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在地上挖个坑，放几片柳树叶浇上水，上面盖些东西，过几天柳树叶就能变成小金鱼。”“真的吗？”我好奇地问。“真的！我听某某说的。”我跑去问某某，某某回答：“真的！不骗你，他们都这么说。”

柳树叶能变小金鱼，这太好玩儿了！第二天下午，阿姨带我们到外面玩儿，我找背静角落挖了个小坑，捡来几片柳树叶放进去。可是，水呢？没有水呀。俺急中生智，在坑里撒了泡尿，又找来几根树枝搭在上面，盖上两张破纸再压上一层土……

此后的几天，我满脑子都是游动的小金鱼。终于盼到阿姨带我们到那边玩儿，我迫不及待地跑到小坑边，掀开破纸——坑里只有几片烂树叶！我愣住了……

俺的鬼鬼祟祟引来了阿姨，“你在干嘛？”我支支吾吾讲述“实验”过程，阿姨笑着叫来另一位阿姨，俩人哈哈大笑：“树叶怎么能变成金鱼呢？这个傻孩子！”

周末回家，妈妈让我汇报在保育院的情况，我说了这个“实验”，妈妈生气了，“树叶怎么能变金鱼呢？你怎么那么傻？！”“他们都说可以的。”“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脑子有没有啦？！”

……

小学时的某日，有个同学绘声绘色地说：“动物园运来一条大蛇，那蛇可长啦，一列火车都装不下，尾巴露在外面来回摆呢！” “真的吗？”我好奇地问。“真的！我听某某说的。”我跑去问某某，某某回答：“真的！不骗你，火车路过西直门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呢！”

中午放学回家，我满心欢喜把这消息告诉妈妈，让她带我去动物园看大蛇。听完我的叙述，妈妈说：“假的。”“真的。有人在西直门看见了，那大蛇一列火车都装不下，蛇尾巴露在外面来回摆呢！”“蛇尾巴装不下，再加一节车厢就行，怎么会让它露在外面呢？”“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脑子有没有啦？！”

……

我的人云亦云和轻信让妈妈大伤脑筋，怎奈俺天生愚钝屡教不改。数年后，妈妈终于忍无可忍，为我导演了一幕丑剧。这事儿我曾写过，可惜那篇文章被关了小黑屋。但这幕丑剧在我成长过程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俺就效仿钱老爷子《围城》中的“局部真理”，给俺那小黑屋中的娃儿来个“局部释放”：

某叔叔是妈妈的同事，见人总是笑眯眯满脸和善。有次，某叔叔到我家借走一张床板。几天后我独自在家，某叔叔还床板来了，他亲切地拍拍我的脑袋，说：“你家的床板缺了一角，我把这块好的给你们送来，缺角的那块，我已经还给机关了。”“这不好吧？”我有些担忧。“没事，反正也是还回去，我当然要把好的给你们留下！”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某叔叔真好！

妈妈回来了，我把某叔叔的话叙述一遍，妈妈没说话。想着某叔叔亲切的样子，我不时冒出一句：“某叔叔真好！”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把我叫到身边，“你把这块床板送回某叔叔家，告诉他，我要咱们家原来的床板，那上面有机关的编号，不能错。”“可是，某叔叔说咱家的床板他已经还给机关了呀。”“你别管。你就等在那里，他不给你原来的床板你就不走。”

迫于妈妈的“淫威”，我和妹妹抬起那块床板往回送，边走边嘀咕：某叔叔多好啊，妈妈真不识好人心！

到了某叔叔家，我说：“妈妈要我家原来的床板。”某叔叔的脸上有些尴尬，“你先回家，我回头到机关拿了床板给你家送去。”“可是妈妈说，就让我在这里等，拿到床板才可以回家。”某叔叔一再劝说，但我依然固执地执行妈妈的“懿旨”。某叔叔忽然变了脸，恼羞成怒地说：“好吧！好吧！”他猛地掀起床上的褥子——露出的，正是我家那块缺角的床板！某叔叔亲切和善的温暖形象，在我心中轰然倒塌……

回到家，妈妈说：“咱家的床板缺个小角，但是很平整。某某家的床板翘曲不平，睡在上面硌人。如果他说实话，我会把咱们家的床板让给他。就算他不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去计较。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你实在太傻，我迫不得已才让事实教育你一回……”

妈妈导演的这幕丑剧犹如醍醐灌顶，从此，我知道世上有一类人善于撒谎，做了坏事比做了好事还装得体面；从此，我开始发现各种各样的虚伪和谎言。

……

在妈妈坚持不懈的“脑子有没有啦？！”的训导下，我这“无脑儿”终于开窍了。你问我要证据？下面这张考试成绩就是证据，这是我在严格监考下完成的考试，不带任何水分。

你说这是纸上谈兵，让我说点实例？实例很多啊，不能说的咱不说，说两个能说的：

前几年，我们单位有人张罗短期出国旅游，押六万元在组织者那里，旅游费全免，押金两个月后退还。第一批去了几个人，押金很快退回来了。第二批去了十几个人，他们兴高采烈地回来后，吸引了几十人报名参加第三批。有人劝我，”去吧，他们都说挺好的。“我坚定地回答：”不去！“

第三批旅游的几十人回来了，他们很快发现：旅游组织者和全部押金都已不翼而飞。

……

我们这代人大都有上山下乡的经历，辛酸苦辣自不必说。近些年，不时听到要给知青补偿的传闻，”下乡知青赶紧到街道登记。“”真的，某某街道已经开始登记了。“ ”要给知青涨工资了，文件都有了，不信你看！“

好事儿啊，就算每月多几十元，也能买几十斤大白菜。一时间喜/大/普/奔！

那份”文件“，朋友也分享给我了，白纸黑字，文笔通顺，条理分明。上面根据下乡时间长短，分出好几类，规定每一类知青每月补偿的金额。看完”文件“，我冷冷地说：”假的！“朋友不信，”文件都有了，还能假？“我说了三点理由：

1、……（此处略去若干字）

2、知青经历每个人的档案里都有记载，完全没有必要让个人到街道登记。

3、若真给知青涨工资，应该是”红头文件“。这个”文件“既没有“红头”，也没有发文单位和公章。

……

有人问：“你头脑怎么那么清醒呢？”嘿嘿，其实俺也时有糊涂，只不过，俺怕俺妈那在天之灵冲着俺吼：

“脑子有没有啦？！”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多日不来博园了，不言而喻。其实我没闲着，能玩儿的项目很多。最近，我看阎连科的一篇文章，他说：“写作是为了证明我还健康地活着。”呵呵，为了证明俺还健康地活着，俺将继续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