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课堂

兮 杉

      这辈子，我最惧怕去的地方是医院。当然，还有一个更让我惧怕的地方……不过，想起那个地方最终人人都得去，而当我“亲自”去的时候已毫无知觉，也就释然了。所以，我这辈子最惧怕去的地方还是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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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再让人惧怕的地方，有时也不得不去。近几年，我家“中天”两次住院手术，在手术室外，在病房里，我耳闻目睹了人们的生生死死……

（一）

      那天，我和数十位病人家属坐在医院的家属等候区，等待家中的病人手术结束。在漫长而焦急的等待中，为了缓解心中的压力，家属们在三三两两轻声交谈。

      我旁边坐着一位身材苗条、衣着时尚的中年妇女，听口音是东北人。我们聊了正在手术的病人，然后说起各自的年龄，互相恭维面相年轻。她真的显得很年轻，看来是个生活条件好且注意保养的人。

      她问：“你有孩子吗？”

      我说：“有。”

      她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说：“女孩儿。你呢？”

      她说：“我的是男孩儿。”

      我问：“大学毕业了吧？”

      她说：“……没了。白血病，18岁走的。”

      我吃惊地说：“啊？对不起！”

      她缓缓地讲述起来：“我儿子上的是寄宿学校，学习很好。那年正上高三，学习紧张，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有点低烧，好像感冒了。我儿子平时身体挺好，我也没当回事，以为吃点药过两天就好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浑身没劲儿，脖子上鼓出一个大包。我赶紧带他去附近医院检查，医生说，情况不好，让马上去大医院。几个医院检查一番，结论是一样的——白血病。”

      我问：“你儿子知道吗？“

      她说：“高三的紧要关头休学，一定是大病，我们没瞒他。我儿子真坚强，知道了病情后，他反倒安慰我们。在医院，在家，他都乐呵呵的。同学来看他，他戴着口罩，还和同学们说笑打闹……哪儿像个病人呢！”

      她继续讲述：“他的同学都参加了高考，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们想着，儿子的病情能稳定下来，明年能参加高考。没想到，才几个月，他忽然就不行了……要是活着，今年也30岁了……”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我能理解一个母亲失去风华正茂的儿子后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尽管这件事已过去12年，我觉得这种痛苦依然不会减轻。但是，她并没有流泪。

      我说：“你儿子很坚强，你也很坚强。”

      她说：“我儿子走的时候说：‘妈妈，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记住了儿子的话，我一定好好活着！！”

      都说，儿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在这位坚强的女性身上，我看到了她年轻的儿子生命的延续。

（二）

      清晨7点多，医院手术室外已有人在等候。不言而喻，这是当天第一台手术的病人家属。我和另外几位家属都坐着，只有他焦虑不安地在手术室门前踱来踱去。他是个帅小伙儿，挺拔的身材，卷曲的头发，面容显现出异族血统。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术室的大门不时开合，做完手术的病人被推出，待做手术的病人被推入 。已是中午12点多，第一台手术的病人家属陆续走了，只剩下我和他依然在等候。

      旁边的一位老年妇女和我聊起她那正做疝气手术的丈夫，帅小伙儿听见，跑了过来。

      他说：“我儿子有疝气。“

      我问：“你儿子多大了？“

      他说：“一个多月。“他打开手机，让我看他儿子的照片，里面是两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儿，双胞胎。

      他说：“小儿子特别淘气，爱哭爱闹。大哭起来，我们才发现他有疝气。“

      我问：“是你儿子在里面做手术？“

      他说：“是我媳妇。她怀孕初期把脚崴了，踝关节错位，送到医院，医生说，复位要照X光，射线对胎儿有影响，问我们做不做？如果做，我们必须签字，后果自负。我媳妇立即决定，为了孩子的健康，怀孕期间她不做脚踝的检查和手术。”他给我看手机里前不久拍的X光片，连我这门外汉都看得出，他媳妇的脚踝骨有明显的错位。

       我问：“那她怎么走路啊？“

       他说：“就这么歪着走。后来，她肚子越来越大，就拄着拐走。”

      我说：“你媳妇真不容易！”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年轻的孕妇挺着大肚子歪着脚踝艰难行走的景象。

      他说：“孩子一生下来，我马上决定给媳妇做手术。我家在新疆，医疗条件不好，我们就来了北京。这里的医生说，我媳妇的脚踝如果当时复位，不用开刀。现在，已经是陈旧性错位，必须开刀，加钢板矫正。“

      我问：“你俩来北京，孩子怎么办呢？“

      他说：“孩子带来了。我父母、她父母也都来了，四个老人一起帮我们照看着孩子。”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进京阵容！

      我问：“你的花费一定很大，媳妇的手术费能报销吗？”

      他说：“手术费10来万，估计能报1万多，剩下的都是自己拿。两边家里都帮着出点。”

      手术室里出来个护士，帅小伙上前询问他媳妇手术后能否哺乳的问题。他笑着说：“两个小家伙真能吃，现在就一天一包雀巢奶粉。”

      我说：“你的负担可不轻啊。为了孩子和家人，你要努力奋斗。”

“是的，是的，我一定努力！” 他疲惫的脸上带着笑，充满希望和憧憬。   

  帅小伙儿的媳妇被推出来了， 他冲了上去，一路小跑跟着那辆平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这两个婴儿长大后，能记住父母和长辈为他们做出的这些牺牲和付出吗？

（三）

      他无声无息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吃不喝不动，一条输液管维系着他的生命。从那泛着青春光泽的酮体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生命。这生命虽然年轻，但已经没有了尊严，全身裸露，任人摆布。他是一个小兵，在部队跳了楼……陪护在病床前的，是他的父母，还有一位部队的干部。

      他的父母都还年轻，40来岁，他是家中的独子。可以想象，当他的父母听到儿子跳楼的噩耗时，是怎样的震惊和悲痛！他们赶到部队，坚决要求把儿子送进北京最好的医院。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他们的儿子，腰椎骨折，双臂骨折，双腿骨折……他们的儿子，昏迷不醒。

      医院不让陪床，他的父母就在查房的时候走出病房，查房过后再溜进病房。这对夫妇每日陪在昏睡的儿子身边，为他翻身、擦洗、按摩、倒尿……

       时间一天天过去，部队想让他们回驻地治疗，承诺给找当地最好的医院和医生。陪同的干部劝说他们回去，但这劝说并不理直气壮。

      某日，在等待探视放行时，他母亲问我，”你说，是在医院康复训练好，还是回家康复训练好？““各有利弊吧。医院的康复训练比较正规，家里的休养条件比较好。”原谅我说出这么圆滑的回答，我隐约感到，他们的儿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几天以后，我们离开医院。那个年轻的小兵，依然在病床上昏睡……

      我一直没敢问那对夫妇他们的独子跳楼的原因，但我知道，能让一个小兵决定放弃年轻的生命，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但是，当他决定纵身一跃的时候，就没有想想养育了他近20年的父母吗？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不仅仅属于我们自己。

 

      以上三个故事，是我在医院的亲身经历。

      医院是我最惧怕去的地方，医院也是一所特殊课堂，在那里，耳闻目睹了人们的生生死死，我更加感到生命的宝贵。

      走出医院，望着阳光灿烂的世界，我想：生命仅有一次，我必须珍惜。我还有很多正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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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段时间，我因家中事务繁忙，很少上网，博客也很久没更新了。目前我的生活正走上正轨，先贴篇博文报个到。感谢朋友们对我一如既往的关注和支持，俺在这里向各位鞠躬致谢。http://www/uc/myshow/blog/misc/gif/E___6726EN00SIGG.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