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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二个师傅(下)

(2013-03-06 17:40:38)
标签:

人物素描

分类: C厂记事

 

我的第二个师傅(下)

 

J很少表扬我,我画的画,老J夸奖的只有两幅。一幅是我的自画像,是铅笔素描,他看完后说很好。铅笔素描很容易弄脏,他用酒精泡了松香溶液,喷在这幅画上,说这样容易保存。结果,这幅画被大家看来看去,撕破了。我当时也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很可惜;另一幅参加了地区美展,这幅画的参展经过是这样的:

J周日到X市玩儿。当时的X市很小,被市民形容为:一条马路一座楼,一个警察一个猴(动物园里只有一个猴子)。在X市那条短短的马路上,却有两家电影院。老J看见电影院的美工正在画大幅电影广告,就过去攀谈,由此认识了X市的一些美术界人士。那段时间,地区正好要举办美展,老J的身份不能参展,他就让我画一幅送展。

我把在X市家里画的一幅写生给老J看。我家住在X市新建的唯一一座居民楼上,从窗户往外望去,是一个建筑工地,脚手架林立,车来车往,一片繁忙景象。工地后面,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老J说,就用这幅画作为小样画一幅水粉。当时我已不再描图,和组长老L学设计,上晚班。我上午在宿舍画好一部分,下午带来给老L看,第二天再改……老L指导得很认真,我画得也很用心。这幅画基本完成时,某个晚上我去车间,回来后老J着急地对我说,画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看见组长老L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画板,递给我一张纸。原来,老L信不过老J(呵呵,文人相轻),把我这幅画拿去给“大师”看了。由于当时的形势,我没和“大师”说过一句话,他却为我这幅画写了满满一张纸的评语,我还记得开头:第一次看到你的画,很兴奋……“大师”写了很多鼓励我的话,也提出了中肯的意见。

这幅画完成后,我将它命名为《建设中的邢台》,老J把它送到厂里,厂里派人把厂内的参赛作品送到地区。画送走后,我也没当回事。一天,老J高兴地告诉我,这幅画在地区美展上受到好评。文革时反对锦标主义,不允许评奖,但六个评委每人手里有三个小红条,看中哪幅画,就在下面贴个红条。我的那幅画,下面贴了六个红条。“这就是一等奖啊!”老J激动地说。那天,老J非常高兴,感慨地对我说:“我这辈子算完了,就想着能带几个徒弟出来。徒弟出了名,别人问起来,这是和我学的……”老J在我身上寄予了厚望,以后的发展,却让他失望了

那时,组长老L开始带我学机械设计,他对我要求很严,除了上班时间为我安排任务,下班也时常为我留作业,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画画了;妈妈看了地区美展后,对我学画的意见是:画画只能当作业余爱好,不能把它摆在主要位置。

虽然老L和妈妈都不希望我在绘画上投入太多的精力,但最终让我无法跟老J继续学下去的原因是:老J出事了。现在想起来,老J的毛病应当属于强迫症,但在当时,他那毛病属于令人无法容忍的道德品质败坏。这件事发生在周日,我不在厂里。事后听说,老J受到厂保卫处的严厉批评,他羞愧难当,到车间里找了根镶条,把自己小拇指剁下一节。没想到,他手上的纱布还没拆除,又犯了病,被人抓住打了一顿。在那娱乐节目十分匮乏的年代,老J的丑闻飞快地传遍全厂,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技术组的劳改就业人员,以前是不当着我的面议论老J的。这事发生后,听他们议论,我才知道老J的这个毛病是痼疾,也不知是劳改前就有,还是劳改后得的。难怪我和老J在厂里搞宣传时,经常有“劳改犯”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据说,他的妻子婚后发现他的毛病,提出离婚,他就自杀,他妻子无奈,两人只好冷战……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知道,但眼前发生的事情,我必须正视。听说了老J的痼疾后,我很害怕,不敢再和他学画画了。

J以为我不知道他刚刚发生的事,我也在他面前装作不知道。但他脸上被打的淤青却时时提醒我……好在那是我已和老L学设计,不经常和老J接触了。这事过后不久,他问我最近画画没有,我搪塞说,工作太忙没时间。如此下来几次,老J失望地说:“我觉得你用不了多久就能学出来……我这辈子算完了,就想着能带几个徒弟出来。徒弟出了名,别人问起来,这是和我学的……”我在老J的絮叨中,默默地同情,默默地无奈。

  尽管不断听到老J的绯闻,但我总觉得他不是坏人。平日,老J个温和善良的人。他的工资虽然不高,因为没孩子,一个人生活应该还可以。但他画画的材料要自己买,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因此他的生活并不富裕。尽管如此,当朋友需要时帮助时,他慷慨地伸出援助之手。在我的博文《真正的文人》中,记述了文革中大名鼎鼎的KY先生被发配农村,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古文字学家沦落到无米下锅的地步,到C厂来第一个投奔的就是老J。老JKY先生提供了吃住,也得以让我与KY先生相识。

也许,老J因为那个让人羞于启齿的痼疾,使得他自卑。也许,在这个工业大厂里,他知道没有专业技术就没有地位,老J对人的态度始终是卑谦的。尤其在挨打后,他对人的态度更加唯唯诺诺。一次,因为一件小事,某个小领导当着我的面训斥老J。看着自己的老师被人训斥,我很难过,老J却若无其事。一会儿,小领导又走过来,老J借故讨好地笑着凑上去请示工作,我实在看不下眼去,就站在技术组门口生气。小领导走了,技术组里只有我们俩,老J在我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不理他,觉得他太没骨气,你也许无法逃避挨训斥,但你可以选择不奴颜婢膝!这时,门外有一条食堂的狗走过,我说:“J老师,你看见那条狗了吗?主人生气时踹它一脚,它尖叫着逃跑了。一会儿,主人高兴了,它又摇着尾巴凑上来了。”我说完了,觉得很解气,老J也停止了絮叨。屋里出奇的安静,我回头一看,老J正默默地流泪,我吓坏了,赶忙向他道歉,老J长叹一声:“你以为我就没有自尊心吗?我也有辉煌的时候,当年在大学,我是学生会主席,一呼百应……可现在,我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办呢?”

J的软弱和组长老L的刚强形成鲜明的对比。同样是劳改就业人员,老L是专业技术人员,是车间离不开的技术尖子,说话硬气,车间领导对他也较客气。而老J,有没有他,车间生产都照样运转;老J的事例使我认识到,要想在社会上站稳脚跟,要想不被人轻看,一定要行得正坐得端,一定要有过硬的本领。

J一直还想让我学画,我实在不忍拒绝,有时就胡乱抹两笔应付。老J看着我的画,失望地说:“你怎么就不用心了呢?我觉得你用不了多久就能学出来……我这辈子算完了,就想着能带几个徒弟出来。徒弟出了名,别人问起来,这是和我学的……”我在心里默默地说:“J老师,我怎么还敢跟你学呢?”

……

不久,我调离了C厂。在新的工作单位,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我凭着在老J那里学了半拉子的绘画技艺,也偶尔客串一下美工。每当这时,我的心里还是充满对老J的感激。

J来看过我两次,第一次是1979年(这件事和我第三个师傅有关,以后再讲),第二次是1981年。1981年来的那次,老J手里拉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说这是他的继子。我这才知道,老J离婚又再婚了。我留他吃饭,在饭桌上,老J高兴地告诉我,他现在已是中国美协的会员,正准备出一本画集。我为老J高兴,看来,他终于要出名了。老J兴致勃勃地为我讲起他现任妻子的故事:

J在北京时,他的现任妻子一家与他住对门,那家的男主人也是劳改就业人员,我在这里把他称为老H。老H长得英俊潇洒,据说因政治问题而劳改。那时,老H家已有了一个小男孩,一家三口生活较困难。每逢周日,老J就提出两家一块儿包饺子,老J出馅儿,老H出皮。老J总是多买些肉,暗暗地帮衬老H

文革中,他们所在单位迁至C厂,一些无用人员被疏散到河北农村。这里面包括KY先生一家,也包括老H一家。

H一介书生,全家到农村后靠挣工分吃饭,根本无法生存。几年后的一个冬天,老H在贫病交加中死去。这时,他们的大儿子只有6岁,小儿子出生不久。

办完老H的丧事,小儿子病了,高烧不退。H妻抱着小儿子在卫生院打点滴,想着往日老H在世时,全家人都无法生存,今后,她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幼子在农村可怎么活呀?H妻思来想去,终于拿定主意,对医生说,要带小儿子出院。医生说:“你儿子的情况,离开医院就得死!”H妻说:“现在这样,我儿子就是治好了也没饭吃,也得死!”

H妻抱着小儿子,提着输液瓶,挤上开往县城的长途车。到了县城,直奔县革委而去。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县革委的人都没上班。H妻抱着小儿子,在县革委门前哭诉,有好心人为她指点了县革委主任家的地址。H妻敲开县革委主任家的门,一头冲了进去,抱着小儿子长跪不起。H妻跪着诉说自己的遭遇,边说边哭。开始是H妻和小儿子两个人哭,后来变成三个人哭,因为县革委主任的妻子也加了进去。H妻从上午跪到下午,县革委主任的妻子再也忍耐不住,哭着对自己的丈夫说:“你们给那么多人走了后门,就不能再多她一个吗?”县革委主任终于拿起了电话……

H妻破釜沉舟的一跪,使一家三口从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在除夕的鞭炮声中,H妻拿到了吃商品粮的证明。

吃商品粮也得拿钱买,H妻只能找到C厂,要求做临时工。于是,H妻遇见了老J,已经离婚的老J接纳了母子三人。

再婚后,厂里给老J分配了一套住房。搬进新居的当天,老J拿出放大好的老H的照片装入镜框,挂在两个继子床前,对他们说:“记住,这是你们的父亲。”……

听着老J兴奋的叙述,看着老J满足的表情,我想,也许老J的生活能够走上正轨了。

J看着墙上挂的几幅我在C厂时画的画问:“你现在还画画吗?”我苦笑着说:“我哪有时间呀?”老J看着我一片狼藉的生活,遗憾地摇摇头,走了。从此断了联系。

为写这篇博文,我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看到当年C厂的“大师”,如今已在画坛声名显赫,看着他后来的那些作品,却哪一幅都不能像《茔地的早晨》那样震撼我的心灵;而我多次输入老J的名字,却检索不到任何信息。看来,老J最终也没能成名成家。

屈指算来,老J应该年近80了,他那喝过两次敌敌畏的虚弱身体,不知是否还能支撑着活在阳世?为写这篇博文,我想起老J的许多往事,心里的感情很复杂,有感激,有同情,也有惋惜。

近日闲来无事,想起当年老J对我的教导,我又重新拿起画笔,不管画得好赖,也算是对老J一个遥远的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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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柬埔寨风景( 水彩+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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