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计委保育院的记忆（之一）

                                                              兮杉

从3岁进计委保育院，到小学二年级转入中古友谊小学，我在计委保育院生活了五年多，在那里我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

感谢我们的父辈，给我们创造了优越的生活条件。感谢计委保育院的阿姨、叔叔，在他们的精心养育下我们茁壮成长。

    随着时代的变迁，当年的计委保育院已不见踪影，但它的形象仍留在我们童年时代美好的记忆里。

    在这里，我把童年的记忆写出来，与同学们分享。

一、       计委保育院的地理位置和格局

计委保育院位于现在的北京师范大学附近，以前的公共汽车站名叫铁狮子坟。家长说我是3岁进的计委保育院小班，大约是1956吧。此后我在那里生活了五年多，当年在保育院生活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小时候我们管保育院前面的路叫大马路，计委保育院就建在马路边。现在想起来，如果从天上鸟瞰，计委保育院的形状像一架大飞机。“飞机”的驾驶舱就是保育院的大门口，进门有一个会客室，家长来看孩子就在这里等候。“飞机”的机身上是各个班级，每班由教室、盥洗室和卧室组成（见下图），各班自成一体，各班有门和走廊连通。我画的这张图是“飞机”的尾部，也是我在保育院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看见这张图，计委保育院的同学们会感到很熟悉吧？

http://s12/middle/93431d574b31953f0290b&690

每个班的教室和卧室都是木地板，涂着枣红色的漆，上大班时觉得好玩抢着帮老师拖地，对地板的颜色和质地有很深的印象。盥洗室的厕所男女通用，洗澡池也是如此，呵呵，那时候哪知道害羞啊。卧室也是不分男女，小班是带护栏的小床，大班睡大通铺，这大通铺像个大戏台，小时候我们可没少在上面笑闹。

“飞机”的中部靠前点，向两侧伸展出两排房子，好像飞机的两个翅膀。左边的“翅膀”是礼堂、医务室，好像还有别的教室，右边的“翅膀”有伙房（当时阿姨就这么叫的）、洗衣房等。小时候对左边的“翅膀”较恐惧，去礼堂演节目的时候不太多，毕竟是打针的次数多。至于右边的“翅膀”那就很向往啦，每当开饭前听到伙房响起鼓风机的轰鸣，一阵阵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我就忍不住往下咽口水。

    整个“飞机”都有走廊连通，夜间或天气不好时，不用走出户外就可以由走廊到达保育院的每一处房间。当时觉得这条走廊真长啊，阿姨领着我们去外面玩，慢悠悠的得走上一阵子呢。走廊里是一排小柜子，每个小朋友的衣物占据一个柜子，柜子往上是一排玻璃窗，采光通风都很好。计委保育院的设计者不知是哪一位，真是考虑周到，独具匠心啊。

“飞机”外面是操场，操场上有秋千、转椅、攀登架等器材。另外还有阿姨的宿舍，阿姨领我去过，是二楼，但我记不清是在“飞机”上面还是另有一座楼了。操场最里边的角落还有一所独立的小院落，那是我们每个小朋友都不愿去的地方——隔离室。哪个小朋友要是得了重病或传染病就给送去隔离，我曾经住过一次隔离室，那里真无趣呀。

记得刚进保育院时，铁狮子坟一带还很荒凉。那时一到游戏时间，阿姨就问：“今天你们想上哪玩呀？”小朋友异口同声地说：“野外！”如果天气好，她就会满足我们的要求。阿姨领着我们走出保育院的大门往右拐，我们就看见一条和大马路垂直的小路，沿着小路往深处走，路越来越模糊，然后就看见一片杂木丛生的“野外”：野草郁郁葱葱，蚂蚁在地上爬来爬去地忙碌，蝴蝶在野花上快乐地飞舞。秋天时杂生的灌木结了不知名的野果，有一种像小珊瑚珠的野果酸酸甜甜的很好吃，趁着阿姨不注意，小朋友都偷偷地摘一些。野桃树结满了果实，想必是味道不好，无人采摘的野果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性急的桃仁冲破桃核迫不及待地长出根芽……随着大自然的变化，每次去“野外”都有新奇的发现，在“野外”玩耍真是妙趣横生！可惜随着国家的建设，到我们上大班时“野外”逐渐被各种建筑物取代了。

好了，有关计委保育院的地理位置和格局就回忆到这里。这毕竟是一个儿童不全面的记忆，欢迎我的同学们修改补充。

二、       计委保育院的阿姨们

     说起计委保育院的阿姨，我首先想到的是李院长。我对李院长的最初记忆是在保育院的小班, 那时因为年纪小，大便完了不会擦屁屁，通常都叫阿姨来擦。记得小班的厕所不是蹲坑而是小马桶，那天下午我大便完了，就高声叫喊：“阿姨我拉完了！”阿姨当时正带小朋友在院子里玩，没听见，这时进来一位神情庄重的老太太（可能她当时也就四十来岁，但比起别的阿姨就显得老多了），拿起手纸给我擦了屁屁。阿姨进来了，看见这一幕很不好意思，“李院长，您……”，“没关系，我正好路过。”我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是院长，看阿姨的表情，只知道一位重要人物给我擦了屁屁。嘻嘻，不好意思。

将有关李院长的记忆串连起来分析，李院长应当是一位知识女性，而且是大家闺秀。我上中班时，有一次在操场上看见李院长和一位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老太太优雅地走过来，俩人都穿着旗袍，戴着金丝眼镜，当时觉得她俩真好看哪！后来才懂得，那叫气质高雅！从阿姨的议论中，我知道另一位老太太是李院长的双胞胎姐妹，两人都未婚，另一位也在某个保育院当院长。

在我的记忆里，李院长就住在保育院，每天都要到各班看看，尤其是天气不好时，晚上睡觉前班里一定会出现李院长的身影，嘱咐阿姨：“今天晚上有寒流，注意给孩子们盖好被子。” “今天晚上有大雨，注意关好窗户。”每周六送我们回家的大轿车上也经常看见李院长，她是想平安地把孩子交到每一位家长手里吧。

李院长平时对人很亲切，但有一次却大发雷霆。记得好像是刚上大班，有一个阿姨晚上负责照顾我们。吃完晚饭，那个阿姨对我们说，她今晚有事，问我们能不能早早上床睡觉，她要出去办事。我们满口答应，阿姨把卧室门锁上，窗户关上就走了。那时还盖毛巾被，应该是夏天。夏天的太阳落山晚，天还大亮，我们哪里睡得着啊？小朋友先是说话，然后打闹，后来干脆披着毛巾被在大通铺上唱起大戏来，真好玩啊！我们正闹得不亦乐乎，听见玻璃窗敲得当当响，李院长隔着紧闭的窗户在外面大声说着什么，我们立刻安静下来，李院长在外面问明原因，过来开门，无奈门锁上了开不开，她气哼哼地走了。不一会，李院长叫来别的老师打开了门，李院长非常气愤，神情严厉地说了很多话，意思说那个阿姨太不负责，幸亏她及时发现了。把这么多孩子锁在屋里，出了事怎么向家长交待？后来那个阿姨就再没在班上出现过；现在想起来，真该感谢李院长，几十个年幼的孩子，夏天在门窗紧闭的屋里闹上一夜，多危险哪！李院长真是一位认真负责，事必躬亲的好院长。

除了李院长，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张阿姨了。那时计委保育院的阿姨有两类，一类是有文化，会唱歌跳舞，会弹风琴，可以给孩子上课的阿姨。另一类是文化水平不高，只负责照顾孩子生活的阿姨。张阿姨属于前者，她是我上中班时的阿姨，和别的爱穿花衣服的阿姨不同，张阿姨的穿着总是干净整洁，有着知识女性温文尔雅的气质。我爱听张阿姨给我们上课，她对小朋友的态度总是和蔼可亲。

我很喜欢张阿姨，张阿姨也很喜欢我。后来我生了大病，高烧不退回家调养，我病愈回到保育院时张阿姨不见了，问新来的阿姨，她说不知道。没过多久，阿姨领我们出去玩，在走廊里忽然遇见了张阿姨，张阿姨的穿着很破旧，人也很憔悴，见到自己很喜爱的张阿姨，我激动得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班里的阿姨像没看见张阿姨一样，领着小朋友旁若无人地往前走，看到小朋友都不吭声，我也不敢说话。当我路过张阿姨身边时，她弯下腰看着我说：“连你都不理我了吗？”我当时心里真难过呀！那几天张阿姨的痛苦的神情总浮现在我面前，总想再看到张阿姨。天不绝人，几天后我独自去医务室打针时，在走廊里见到了张阿姨！这次我和她说了很多话，我告诉她：张阿姨，我没有不理你，只不过排队走路时我不敢随便说话。张阿姨也很高兴，笑着和我说了很多话。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张阿姨。很多年后遇见计委保育院的阿姨，说起这件事，她告诉我：张阿姨在反右时被打成右派，已离开计委保育院。后来我才知道，当年反右是按人数的百分比划指标的，可怜的张阿姨，一个保育院的阿姨，也被拉去填充了某些人的指标！后来听说国家计委的右派绝大多数都被清除回原籍了。五十多年过去了，张阿姨，您现在还好吗？

我上大班时的两位老师都姓李，教课的李阿姨漂亮活泼，爱穿花裙子，管生活的李阿姨忠厚老实，衣着朴素。两位李阿姨对小朋友都很好。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我们班上有几个小朋友的家长级别挺高，但阿姨绝对没有对他们另眼看待，倒是对班上一个衣服挺旧、其貌不扬名叫小毛的孩子格外偏爱。我现在还记得阿姨把小毛搂在怀里给他剪指甲的情景，真让人羡慕啊。每到周末，阿姨就把小毛带回宿舍或家里。后来才知道，小毛的家长支边援藏，把小毛托付给保育院了。那时的阿姨素质真高，尽职尽责，绝不势利，对一个素不相识的支边人员的孩子像亲儿子一样疼爱。

我小时候精力格外旺盛，记忆中我就没睡过午觉。在中班时，因为我不肯睡午觉，有个管生活的阿姨使用了各种惩治手段，如：把我的枕头撤走，把我的头放在床外面垂着，我丝毫不感到难受，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倒过来，东张西望高兴极了，气得阿姨没办法。我对自己也没办法，明明不困，我怎么能睡的着呢？再说我也没说话，也没闹，也没犯错误，只不过躲在被窝里偶尔用手绢叠个小老鼠，叠个纸飞机而已，干吗要惩治我呢？

升入大班换了阿姨。交接班时，两位李阿姨想必也对我从来不睡午觉有所耳闻，但在我的记忆里，她们没有说过我，而是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中午我睡不着，她们就让我安静地躺着，有时阿姨休班还会带我出去转一会儿，我中午曾跟阿姨去过她们二楼的宿舍，也去过马路对面的百货商店。为了对付我旺盛的精力，两位李阿姨还交给我一个重要的任务：每天下午去伙房给小朋友领点心。下午小朋友快起床时，阿姨先叫我起来，递给我一个白色的搪瓷盆，我就提着盆去伙房。等到小朋友被阿姨叫醒穿好衣服，我已把点心领回来了。我也真没辜负两位李阿姨对我的信任，领点心期间从未发生过“事故”。那些吃过我领的点心的同学们，还记得我吗？

两年大班的生活结束后，本应毕业回家上小学的一部分同学留了下来，说要让我们继续在这里上九年一贯制，我们高高兴兴地留在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里……

计委保育院教过我的阿姨还有好几位，可惜我当时年纪太小，没有记住太多的事情，尤其是小班阿姨的姓名都记不清了。在这里，我对所有计委保育院的阿姨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