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园鲜花

津子围

“李副队这几天一直泡在鲜花园子里”，这个信息对马副队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大家都知道年底监狱要进行干部调整，对于缺少大队长的二大队来说，李副队李秉强是他——马副队马军惟一的竞争对手。

说起来，马军比李秉强有“资历”，马军从部队转业时就是副营职，他当中队长时李秉强刚从警校毕业，虽然他和李秉强不在一个中队，也应该算是“领导”，七八年过来了，李秉强和马军到二大队“一个锅里搅马勺”，都是大队长的助手，相处得甚是融洽。不想，六月份大队长提升为副监狱长，大队长的位置出现了空缺，而排名在马军后面的李秉强被组织安排“牵头”工作，大家都明白，“牵头”和“主持工作”不同，“牵头”是口头的，非组织正式程序，尽管如此，马军还是心里不痛快，觉得上头对谁当大队长表露了倾向性。不过，上头也明确表示，大队长职务需要年底竞聘产生。

李秉强泡在鲜花园子的消息是犯人家属请马军喝酒的时候透露的，当时他的心跳跃起来，身体里串动着隐秘的兴奋。鲜花园子是二大队犯人陈彬老婆开的，据说他老婆漂亮得跟园子里的鲜花一样。李秉强泡在鲜花园子里干什么？孤男寡女的，做思想政治工作也不用耗费那么多时间啊！

接下来，犯人陈彬和李秉强进入到马军 “关怀”的视野，他发现李秉强对陈彬十分严厉，甚至有些苛刻。比如，陈彬向监狱的《新生报》投稿，发稿一篇可以记3分，按不成文的规定，年底申报减刑时，1分意味着一天。陈彬头一天得了3分，第二天因为劳动时一个小的失误就被李秉强扣掉10分。马军想，奥秘也许就在这里。李秉强对陈彬严厉，只有严厉，陈彬的老婆才有求于他，才更依附他，如果再往坏处想一想，说不准，他和陈彬的老婆商量好了，原本就不希望陈彬早日出狱呢。

马军在猜测李秉强的日子里迎来了12月份，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他希望李秉强和犯人老婆不当交往的事早露马脚，而他派出的“小兄弟”回来报告，李秉强帮陈彬老婆干活，给花圃的花浇水、施肥、剪枝。最耀眼的几个镜头是：陈彬老婆给马军擦汗，而陈彬老婆眼睛迷了，李秉强一边为她翻眼皮，一边吹着。当然，他的“小兄弟”没能力掌握他们更亲昵的证据，可这些，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马军思前想后，决定把李秉强泡在鲜花园子里的事在竞聘前几天以一种“得体”的方式暴光，可那个日子真的临近了，马军却犹豫了。从本质上说，如果不是竞聘的位置扰乱了他的神经，他并不希望李秉强出事，也不希望李秉强丧失原则利用职权跟犯人的家属“交易”，堕落下去。他承认李秉强是个好人，可并不是所有的好人在所有的时候都能把持好自己，他是应该看着李秉强“水”下去，并利用他的污点战胜他，还是及时对李秉强进行劝阻，在悬崖边儿把他拉住？

竞聘的日子越近马军觉得越难熬，他实在太需要大队长这个位置了。倒不是这个位置有多大的实惠，关键是，在马军心里，职务是对他个人奋斗和努力的肯定，甚至被他放大到对人生的肯定上。吃午饭时，马军想，自己已经47岁了，并不是总有机会的，所以决定采取行动。到了下午，马军的想法又变了，他觉得这样做会彻底害了李秉强，连醒悟的机会都没给李秉强，并且，用这种揭露隐私的“损”办法，也是有违传统的道德精神。马军又不准备行动了。深夜入睡前，马军又这样想，李秉强出事活该他倒霉，谁让他自己不干净，和犯人的家属勾搭呢？他马军不能无原则地袒护错误，至于方法也没什么，国外参加竞选，不也常揭竞争对手的伤疤，击打对方的软肋吗？这样做对净化领导者队伍是有益的。

漂着清雪早晨，马军提前到了单位，把一个信封塞到政委的办公室里。

早操之后，马军估计政委已经打开了信封并且惊讶地看完了材料，此时，马军已经彻底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干这样的事，他的脑子很乱，像贴了封条，什么念头都挤不进去，他只有一个想法，要立即见到李秉强跟他好好谈一谈。

李秉强串休，马军只好到市郊飞机场前那个花圃去找。原本马军以为那个花圃就在自己的脑子里，可到了现场一看，那里有很多家花圃，打听了好几个“大棚”，才找到了陈彬老婆的花圃。

进了大棚，一股芬芳的气息包围了马军，他的眼前盛开了星星点点的鲜花。鲜花丛中站出一个女人，她迟疑着问：您找哪位？

在确认对方就是陈彬的妻子之后，马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说啊，是这样的，我是市监狱二大队的……我来……

女人问你是找我哥的吗？

“你哥？”

“是啊，李秉强。”

李秉强是你哥？……表哥？

“不，是亲哥。”

“亲哥？”马军支吾着：“那、那服刑的陈彬跟你……有关系吗？”

女人摇了一下头，说：他是我该死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