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自然博物馆副馆长陈水华博士对话《望潮》周刊
                              “对海鸟，怎么保护都不过分”
                                        庄列毅

 在这次对“神话之鸟”中华凤头燕鸥的寻找拍摄过程中，浙江自然博物馆副馆长、研究馆员陈水华博士也参与了这支队伍。
    这位我国研究海鸟的专家刚从美国回来，连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就赶往舟山进行技术指导，他还欣然接受了《望潮》周刊的独家采访。
    望潮：陈博士，你刚去美国研究海鸟，感觉美国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陈水华：美国环境保护得非常好，只要是岛礁都能看见上面有海鸟栖息。而我国的情况就没这么好。以舟山为例，2003年我第一次来舟山考察，除了在嵊泗见到比较多海鸟，其他的地方都很少看见。当时，我满怀希望踏上舟山的土地，心里全是憧憬。想舟山群岛，有这么多无人岛屿，应该可以看到很多海鸟在这里翱翔、栖息、孵化……可是2003年整整一个夏天，失望一个接着一个，城市的上空已经看不到有海鸟在飞翔，在东极、浪岗、长涂等地的小岛还可以看见，多见的也就是黑尾鸥。当时我太难过了，我一直觉得，舟山不应该只有这么少的地方有海鸟。现在五峙山鸟岛环境很好，但鸟岛是一个刻意保护起来的地区，舟山很多岛屿可能都需要人为地保护起来。
    望潮：陈博士，那么你认为海鸟资源破坏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陈水华：人的干预是对海鸟资源的最大破坏。从大处说，人的干预造成了环境与资源的恶化，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对舟山而言捡鸟蛋是致命的。在舟山，不少渔民或者是岛礁周边居民，常常会开着小舢板去无人岛捡贝拾螺等。当遇上海鸟繁殖季节，就会一窝一窝把海鸟蛋捡走。我就曾经看见过人们拿着铅皮桶、塑料桶一整桶一整桶地装海鸟蛋，就是现在也能在市场上看见有海鸟蛋出售，50元钱一只。那个心疼啊。
    海鸟的记忆力是不差的。当它选定的繁衍地受到人类过多打扰，鸟蛋经常失踪没有办法孵化，它就判定这里不安全，会永远放弃这个繁衍地。我们可以在海岸线的很多岛屿上看见海鸟，但不同的岛屿对海鸟生存的环境功能也是不同的。有些只是栖息，而舟山是海鸟的繁衍地，功能特别重要。这也许跟舟山位于长江入海口，有丰富的微生物资源和鱼饵资源，而且气候适宜有关系。可以想象，如果物种的繁衍地被破坏，那么这个物种离灭绝也就不远了。所以舟山一定要加大力度保护海鸟的繁衍地，减少人类对海鸟的干扰，就像五峙山一样。如今五峙山海鸟的种类越来越多，很多曾经栖息在宁波象山一带的鸟儿迁移到了五峙山。但五峙山的容纳量如今也趋向饱和，如果要保护海鸟，舟山需要更多的五峙山岛。
　　望潮：也许对很多人来说，海鸟跟自己的生活没有密切关系，一辈子没见过海鸟也不觉得什么。
    陈水华：的确，对很多人来说，海鸟除了文学化的精神享受之外，对它们的感觉不如林鸟来得直观和密切。人们还会觉得林鸟会吃害虫，防止森林病虫害。而海鸟连这个功能都没有。
    但是海鸟是海洋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像狼群有助于优化马群、羊群的种族一样，海鸟也有助于提升海洋鱼类的种群质量。有些鱼类的繁殖数量很庞大，而海鸟就是把这里面的老弱病残吃掉，使自然资源达到一种平衡。所以保护海鸟跟限制人类过度捕捞也是有关系的。
    物种越丰富，生态系统越和谐，这个世界就越坚强。这是需要有一定远见的。
    其实一直以来，我国对海鸟的研究都十分薄弱。可能跟海鸟研究成本比较高有关。研究林鸟只要有辆车就可以了，而且资源很丰富，而海鸟就不一样，总得有艘船吧。几年前，我来舟山研究海鸟的资料传到网上后，没几天就有一名在上海的外籍人士发邮件给我，说想在外国为我搞一个捐款，买艘船去研究海鸟。当时我谢绝了，现在可能也联系不上了。
　　望潮：如果致力于保护海鸟，会不会造成海鸟资源的泛滥？
    陈水华：这种情况也是有发生的可能。但以目前我国的情况来看，还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如今是怎么样保护都不为过。
    现在只要能把捡鸟蛋行为控制住，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其实，猛禽类例如我们说的老鹰也是海鸟的天敌，当海鸟资源过多的时候，它们也会出现。五峙山如今的猛禽数量也比以往要多许多。在岛上也常常能看见被猛禽吞食的白鹭的遗骸。其实海洋生态系统被破坏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这点跟森林有点不一样。而也是很强的。
　　望潮：既然自然界自我平衡能力这么强，那么人类是不是看上去很多余？
    陈水华：有时候看起来是的，其实保护是种补过。
　　望潮：对于舟山来说，对海鸟的保护和研究还需要做些什么呢？听相关部门介绍，舟山在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是十分缺乏的。
    陈水华：据我了解，舟山这方面专业人士的确不多，而且要对海鸟进行系统的研究，也不是舟山一个地区可以全部做到的。但是舟山作为很多种类海鸟的繁殖地，需要建立观测站。观测哪些岛屿是海鸟栖息岛，哪些是海鸟繁殖岛；都有哪些鸟类在岛上繁殖，哪些种类比较多，哪些种类比较少，每一年是不是有新的变化；繁殖期间蛋的数量有多少，孵化的时间需要多少，成功的比例有多少；鸟类什么时候开始上岛，什么时候开始离岛……这些都需要有详细的记录资料。
    另外一点，就是建立保护区。舟山需要多几个像五峙山这样的保护区。保护区的建立就需要政府来投资建设了，也需要规范的管理体制。
    我想到鸟类点数这件事了。当初清点保护区的鸟类数目，往往是通过目测，看空中飞有多少的鸟，便报出一个大概的数字来。听上去计数的成绩十分显著，但漏洞实在是太大了，这样的目测，数目的误差往往会以千计。所以我建议根据抱窝的蛋数来计算，蛋窝的数量乘以2便是鸟数了，这样准确率会高很多。
　　望潮：提到了建立保护区，就会涉及管理和执法等，这需要哪个部门来牵头呢？
    陈水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政府部门。 2010年，我曾经组织过海岛保护与海洋管理论坛，请了不少相关部门的人来。当时，我就希望，以后不要由我来牵头组织这种活动了，我只是个学者、研究人员。应该由政府部门组织这种论坛，把我邀请去，回答专业方面的问题才是。保护资源、保护环境要由政府的力量来主导。
    美国保护海鸟是渔业与野生动物保护署的职责范围，名正言顺，职能统一，而我国对海鸟管理工作很模糊。当年在论坛上，我就听到林业部门和渔业部门互相诉苦，一直以来，在众人的印象中鸟类管理都在农林部门，但是林业系统对海鸟管不着，海鸟都栖息于人迹罕见的小岛，林业部门没有船只，想管力不从心。而渔业部门倒是有船，但是职能在于管理捕捞等渔业作业，对海鸟不能管，所以这一直处于空白。
　　望潮：听说你想为五峙山的中华凤头燕鸥拍一部纪录片？
    陈水华：我是有这个想法。曾经中央电视台的人也跟我提起过。但是我内心更希望由英国BBC电视台或美国的电视台来拍。这不是崇洋媚外，而是对于拍野生动物，尤其是鸟类，他们更有经验，不会对鸟类造成惊扰，因为海鸟是很容易受惊的，而且更注重对周边环境的保护。我想既然要拍，那就要拍得好一点。现在我也在等机会，不知道能不能促成这样的合作。
【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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