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拳在京城曾一度盛行。我没有正规的学过大成拳,但与大成拳弟子接触的比较多,耳闻目染,对大成拳的一些训练方法也就略有了解,尤其是大成拳的一些轶事,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大成拳名字叫习惯了,有人若说是习练意拳的,很多人脑子还要转一转。当我把这话说与意拳弟子时,他们也只是笑笑。大成拳改回意拳,是姚宗勋晚年主持下改的,后辈们只有遵从,其实名字只是个代号,大成之名似乎有狂妄之嫌,但人们已经叫习惯了,都知道。大成拳在一般练家的眼里,是一种比较野蛮的拳术。常常为习练传统武术的人所不耻,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比如,有的大成拳弟子在与生人推手时,非把人推到树丛草棵篱笆里才肯罢手,你就是认输他也会不依不饶,好像见了软豆腐非要捏烂不可。还有的推手就出拳,先向你胸上肚子两肋打上两拳,一般是不脱点,那还是守规矩的,要是不守规矩,就干脆脱点了,有些半技击了,这在专推不打的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还有的在推手时,脚下使绊子,要是不会摔跤,那可要吃大亏。还有另一种情况,你把一个推了,他会把他的师兄弟招来一大帮,非将你推败不可。凡此种种,难免大家又惧又反感。我经常与他们推手,这种情况见到的倒是不多,大家还都是按照规矩办,且都很客气。野蛮的人毕竟是少数,但这少数,却把这名声弄坏了。
大成拳是近代才创建的,这也是被传统武术届排斥的一个原因。创建人是王芗斋,王是郭云深的弟子,很多局外人都说,大成拳不过是形意拳的改造,其实这话并不确切,看看大成拳的训练方式和技法,就知道与形意拳区别很大,两种拳术就是外行也一看就能辩明。王芗斋虽然是创建人,但承前启后的关键人物却是姚宗勋。姚是大学毕业,在当时来说,就如同现在的博士一样稀少,在跟随王以前已经技艺在身。姚学成后,被指定代师授徒。几乎后来所有技击高手,都是在姚宗勋的指导下成就的,创建大成拳的功绩归于王芗斋,而发扬光大的却是姚宗勋。姚宗勋有没有发展王芗斋,我们无从得知,以本人拙见,其实是姚宗勋使大成拳定型在现在的水平。王芗斋的女儿王玉芳的水平,还有王芗斋众多没有经过姚宗勋指点的弟子的,虽然功夫也不弱,但比起姚宗勋及其以下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大成拳的不团结是出了名的。且不说派别之间有誓不两立之势,就是姚派正宗中,也是刀光剑影。甚至大师级人物们一起聚会,也有公开叫阵的。这里有社会人心等方面的诸多因素,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大成拳实战功能太强。拳术是以实力说话,功夫差些的人当大师,当然就很难令人服气。别的拳派也有这种情况,但一般总有德高望重且技艺较高的人能够领导群雄。无论传承,技艺,社会地位,别人难于相比,大家也就只得服气。有这样的人领衔,矛盾也就容易化解。而大成拳却不成。姚宗勋不在了,与姚宗勋同辈份传承的分支也依然兴旺,姚宗勋一支虽然强大,却也难于统率他们。姚派下的弟子一拳能将人打成重残的高手不在少数,他们对那些功夫略差,却在圈内地位较高的人自然不服气。
姚家两兄弟可谓是嫡传。两人名气相当,但圈内人都知道,姚承荣以凶狠著称,而在功夫上还是比姚承光略逊一筹。姚宗勋在文革关押期间,姚承荣从不去看望,几乎断绝了父子之情,姚承光却始终关望姚宗勋,姚宗勋对二人的传授不一也就可以理解了。在那个年代,这种现象比较多,马季还给曾经的恩师侯宝林一个嘴巴。这些不能用现在人们常讲的不忠不孝来解说。姚家两兄弟现在也是行同路人,互不来往。大成拳各位大师之间有些水平相差较大,是局外人难以理解的。同是著书立说,同是国内外讲学,同是弟子成群,水平相差之大,非交手不知道,有的甚至可以说是两重天地。所以人们常常慨叹,同为大成,实为不同。不见高山,不知道土丘之低。这也告诉我们,要学真功夫,非得找顶级高手不可。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领略深奥的武功。同武友聊起来,大家都有一个体会,死抱着一门功夫,往往难有成就,我国的很多武派是相通的,按现在通行的说法,那内功是相同的(内功一词表达的意思并不准确),学过不同的拳术,反而更容易理解。这里的关键是,那些拳术必须有内功训练。姚宗勋在没跟王芗斋之前就已经在拳术上很有造诣,这就是例证。
崔瑞彬的头衔很多,自己办有武馆。他是姚宗勋后期的得意弟子,姚宗勋有什么事,总是带着他,形同父子。人们习惯的称他为大崔。我同他没有任何交情。但他的事情还是耳闻很多。比如,大崔教拳和推手示范等等都是很温和,最多也是把人推出去了事。只有亲身体验的人,才知道他的厉害,旁观者往往看不出来。有位强壮的青年,参加他的班有三个月,以为大崔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就提议要同他推手,大崔并没在意,同样的让他发挥不出来,把他推到一边了事,如此几次,这青年不知趣,继之又上,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大崔见他来真格的,只在他肩头一拍,这青年呆站了瞬间,便蹲下身去,捂着胸半天站不起来。整个胸和肩都麻木了,连后背都呈现出青黑。大成拳顶尖人物中,互相不服气是常有的,但对大崔的功夫,却都暗地里竖起大拇指。以大崔的功夫,完全可以领军大成拳,可惜的是,按辈分德高来排,排在前面的还很多,且他的文化素养,社会地位,以及他的号召力,还都不能胜任。这样一来,群龙争雄的局面就只有继续下去了。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或者说听到这种说法,既然讲的是“大成拳的一些轶事”,这里我也就事论事,对于其中所提到的一些事情或现象,说几点我的看法和认识,仅为说明,非是争论也。
一是关于大成拳与意拳名称的问题。意拳与大成拳是一回事,大成拳是如何命名的,这些大家现在都比较清楚了,不用多说,上面“其实名字只是个代号,大成之名似乎有狂妄之嫌,但人们已经叫习惯了”这句话讲得是比较实在的。至于大成拳一名究竟是谁改回来叫意拳的,其实这并不重要,根本的只要大家知道两者名异而实同即可。姚老后来一直都提倡叫意拳,而不叫大成拳,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但上面认为意拳一名,是“姚宗勋晚年主持下改的,后辈们只有遵从”,我不敢苟同。我个人的观点,意拳一名还是王老自己改回来的,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不好考究,这在王老《意拳论-桩功与四形》的前言里,讲得很清楚,前言最后一段里这样写到:
此文原系《意拳论》之一部分。当时欲试从我习拳诸生是否确有真实体识,故在出示《意拳论》时将这一部分抽出,非我自私,实不愿嚼饭混人也,知我者谓我心虑,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王芗斋,一九五九年冬于天津寓所。
起码可以断定,至少在1959年的时候,王老自己都叫意拳,而不叫大成拳,如果那个时候还叫大成拳的话,王老就应该称之为“大成拳论”而不是“意拳论”了。
二是关于推手交流的问题。推手交流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仔细分别。首先,要明白推手是为了什么,意拳的推手就是为了实战服务的,是弥补实战之不足,不能为推手而推手。其次,推手是在练习,还是在摸劲,或是在较技,这一点也要分清楚,如果是在练习,大家就按练习要求,找自己应该找的东西;如果是在摸劲,特别是彼此都不熟悉,大家事先就应该有所约定,这样比较友好,以免出现场面失控的情况;如果是在较技,则大家可以各施所长,但事先还是应该有所约定,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搏生死。
别的老师我接触很多,但他们那里如何推手,我不太了解,因为我也没有跟别的老师学过,在我老师这边一向是比较客气的,很讲规矩,也很守规矩,这是大家所公认的。至于说上面那种输了再找一帮子人的事情,我倒是没有听说过,真要说有的话,我只知道有这样类似的情况,那就是自己与别人动手不行,别人说意拳这不行那不成的时候,自己再找其他的同门与之交流,这是有的,但也还没有到什么非把谁打败了不可的程度。
三是关于姚老贡献的问题。应该说,讲的基本上是事实,只是说法上是站在另外一个角度了,但我觉得里面多少有些淡化王老的意思,这一点感觉不好,还是那句“承前启后”的评价最为恰当。另外,姚老是王老的衣钵传人,后“被指定代师授徒”,这是事实,故凡是1940年以后从学技击的王老弟子,基本上都受过姚老指点,但王老门下各个时期的得意弟子甚多,不能说什么“王芗斋众多没有经过姚宗勋指点的弟子,虽然功夫也不弱,但比起姚宗勋及其以下的差距还是很大的”,这话说出来是没有任何根据,也是与历史事实完全不相符合的。
四是关于意拳团结的问题。其实,团结的问题,并不只是意拳一门里的事情,而是一个社会普遍存在的问题,不单单是武术界,其他领域也是如此,不服气的事情哪里都有。意拳的活动我参加得比较多,应该说大家都算是比较客气的,酒桌上喝多了叫板儿的事情确实有,我也见过,练武的人有时难免会冲动,所以我们要讲修行,但真正动手的我还没有见过,也可能是没有见到。争论之事常有,这也很正常,现在各自发展的多,团结起来做事情的少,这是不争的事实,百花齐放嘛,没有必要非得谁来统率谁,现在都在外面称大师了,还是各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比较好。
五是关于涉及光、荣二位老师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不想多说,也不愿多说,且本不是我能说的事情,但上面讲“姚宗勋在文革关押期间,姚承荣从不去看望,几乎断绝了父子之情,姚承光却始终关望姚宗勋,姚宗勋对二人的传授不一也就可以理解了”,这话肯定是不对的,即便是说到了“传授不一”,那也决非上面所讲的这个原因,那样讲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六是关于拜师学艺的问题。上面讲“大成拳各位大师之间有些水平相差较大”,这是事实,因为即使是大师,各自的修为肯定也是不同的,所以,上面讲“要学真功夫,非得找顶级高手不可。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领略深奥的武功”,是很有道理的。但那种“死抱着一门功夫,往往难有成就”的所谓认识和体会,存在有很大的误区,至少说是不全面的。对于初学者而言,要的就是“死抱着一门”的功夫,这就好比一间屋子里有很多的门都可以进去,但你要想进去,就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门进去,能从一个门进去,才能从任何一个门出来,就是这样一个道理。所以,没有“死抱着一门”的功夫,一生肯定也是“难有成就”,故坊间流传的一句话最为贴切:历经名师,一事无成。
七是关于我师父的问题。上面讲“大成拳顶尖人物中,互相不服气是常有的,但对大崔的功夫,却都暗地里竖起大拇指”,讲得是比较客观的,从意拳前辈到现在的同辈和后来人,对此无不赞同,没有任何的异议。师父的武德在北京武术界有口皆碑,而且不只是在门里,其他门的人也是公认的,这一点从参加师父六十岁生日和收徒仪式的人来看,可见一斑,北京武术界的领导和各门派里的老人中,只要在北京的,基本上都参加了,其中多位是年逾八旬的老前辈,用北京的老话讲“给面儿”,因为你做到这份儿上,别人才会给你这面儿,一个人真能做到这样,其实是非常非常不简单的一件事情,需要一生去修行。所以,我经常讲,我们是在跟师父学功夫,但更多的是在跟师父学做人。
至于说谁领导谁的问题,其实师父对这个看得很淡,早些年意拳里举行比赛时,只是因为我们的队员打得好一点,就已经有不少的传言,说什么师父要做意拳的盟主。其实,很多人还是不了解师父,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培养出意拳的人才,不负姚老的厚望,余者别无他想,故师父六十岁时,我曾写过这样一幅对联,以为祝贺:
岁月如梭,自知花甲屈指易,淡尽功名,平生只为追前贤。
前程似锦,皆因师徒同心存,经透风雨,一刻未敢忘师训。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师父能不能领导意拳界的问题,而是很多人在功名和利益面前难以释怀,更不能淡然处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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