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成坠

何谓雅事？意思为风雅之事，常指有关琴棋书画等方面的活动。出自清代袁枚的《随园诗话》卷九：“招诸诗人唱和，亦公卿雅事也。”清代郑燮《潍县署中与舍弟书》之五：“写字作画是雅事，亦是俗事。”现代戏剧家欧阳予倩《桃花扇》第二场：“你何妨花一笔钱，让他梳拢了香君，这也是艺林雅事。”

春秋时期，圣人孔子酷爱弹琴，无论在杏坛讲学，或是受困于陈蔡，操琴弦歌之声不绝。春秋时期的俞伯牙和钟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成为广为流传的佳话美谈。三国时期曹魏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嵇康给予古琴“众器之中，琴德最优”的至高评价，终以在刑场上弹奏《广陵散》作为生命的绝唱。中晚唐文学家、哲学家、诗人刘禹锡则在他的《陋室铭》中为人们勾勒出一幅“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淡泊境界。

中国古代素有“十大雅事”之说，偶尔消遣一二，也是不为外人所道的乐趣。十大雅事，一为，焚香——作梵连松韵，焚香入桂丛。古代士大夫大多数有“沐浴焚香”的习惯。古人追求焚香的境界，会尽量减少烟霾气，使香味低回悠长，是为了收敛烦躁和愉悦心情。喧闹之中，动中求静。摆上一座香炉，焚上一炷香烛，闭目养神，静静地体悟，香气中带来的奇妙感受。熏香，还有助于提神醒脑、消除疲劳，让自己浮躁的心绪，变得安静踏实。“一炷烟中得意，九衢尘里偷闲”。香可净气，去浊存清。闲来无事，找一精致的小铜炉，在香案上，燃起一炷香，闭目静坐，六根清净，一抹香气，足矣。品香，未必要焚香，也可以带香包。但是，焚香带来的飘缈意境，总能让人心甘情愿，放下俗务，坐定，沉浸，一心一意，超然物外。

二为，品茗——焚香引幽步，酌茗开静筵。饮茶，是中国人独有的传统习俗。茶香之中，带有苦涩，犹如人生百态，品其中滋味，也不失为一种雅兴。三五好友，聚于高山流水之间，饮茗谈志，尽显中国文人之风致。或独自一人，香茗一盏，“淡中有味，点茶三味”。百忙之中，泡上一壶浓茶，择雅静之处，自斟自饮，可以涤烦益思、振奋精神，也可以细啜慢饮，达到美的境界。“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中国人饮茶，注重一个“品”字。“品茶”，不但是鉴别茶的优劣，也带有神思遐想和领略饮茶情趣。茶无贫富，也无贵贱。可以素朴简约，也可以堂皇精致，大俗大雅，尽在日常点滴之中。是以茶解渴清心，是以茶明性修行，表达了每一个人对茶的不同态度，其实，感受各异，谈不上高下之分。每一个人在饮茶之中，都有着自己的人生诉求和安顿，能否得道，全凭悟性。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曾赋诗一首：“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忽惊午盏兔毫斑，打作春瓮鹅儿酒。”“三昧”，来自梵语samadhi，意为：止息杂念，心神平静。这种静水流深的参悟，是禅，也是人生况味。

三为，听雨——卧眠听雨，一梦浮生。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一个人骨子里是否高洁和浪漫，就看他怎么看待下雨天。清代生活专家张潮说：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捡藏，冬雨宜饮酒。常人眼中，恼人的雨天，四季的这些雨天被他说得像一幅幅图画。点点滴滴，落到土壤的雨声，或淅淅沥沥，落在房檐的雨点，彷佛是精灵奏起的催眠曲，听着听着，便安然入睡了，此乃心灵之惬意。或是，扰一手雨珠，珍藏在心间，岁月染霜，情怀不老。潲一串水帘，挂在窗棂外，容颜老去，心却依然。或是，漫步雨中，荷塘边的细霖霏雨，像圆圆的珍珠，又像滑润的碎玉，零零散散，断断续续。站在池边踌躇、犹豫、静心，就这样听雨。听雨，是一种享受，是在繁忙之余，给疲惫的心，留下一方空白，为自己捕捉到一个诗情画意。

四为，赏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躲在暖烘烘的房间里，观赏着皑皑白雪，那种感觉真的是太美了。或者，在大雪初霁的请晨，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脚印，一眼望去，全是洁白一片，最喜“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化。”在屋里，坐在火炉旁边，聊着天，看着屋外一片白茫茫，孕育着又一个丰收年。屋子里待闷了，就去踏雪寻梅，或到雪地上走一走，于是，一下子，便能：“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

五为，候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亮，是中国人最古老的玄妙的意象。南宋著名词人张孝祥在《观月记》中说：“观中秋之月，临水胜；临水之观，宜独往；独往之地，去人远者又胜也。”唐代大诗人张若虚，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写下了千古名篇《春江花月夜》。传说老顽童李白，曾经醉酒江中捞月。对于月亮，这位知己，也展示了深沉的善意：“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亮，成了人们思想感情的载体，意蕴十分丰富。诗人将月，融于内心，并与月、互为辉映，创造了无数优美的意境，也使得诗的文学品位、思想内涵与艺术造诣，提升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平。

六为，酌酒——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感慨喟叹时，自斟自酌，独饮一杯，也别有乐趣。或三五好友，浅酌对饮，这也是人生一大雅事。古代文人饮酒时，追求清雅意境。传统文化将酒，运用到美妙极致。百家词曲、典故对联，等等，各种文化内涵，无不出神入化地蕴涵于酒令当中。为饮酒，赋予了优雅的书卷气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让人们在品味美酒的同时，也领略了中国文化的独到之处。

七为，莳花——碧水青山天侍，荒坡石缝种花。“莳花弄草远繁华，鹤子梅妻华发。”北宋隐逸诗人林和靖，不做官、不娶妻、不生子，只身久居山中。平生，只好在住所周围，种满梅花，终生与花及一只白鹤为伴，后人称其“梅妻鹤子”。人们借助自然界的花草，作为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美化生活的一种方式。侍花如侣，读花如人。花，难觅归鸿暮霭霞。蒹葭白，绮梦飞天涯。花非花而胜似伴侣，乃爱花者至高情操。清代名士朱锡授，曾以花卉喻女子：菊，才女之善文章者也；荼蘼，善谈禅者也；芍药，名士之妇也；莲，名士之女也，惟兰为绝代美人......。

八为，抚琴——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所谓“高山流水，难觅知音”，每当心中愤懑，无人听说的时候，也只有抚琴寄情。一曲清音，任丝丝馨香冲淡浮尘，幽幽琴声带来一片清雅、宁和。琴乐的清净淡雅，温柔敦和，让人感发心志，化导不平之气，升华心灵境界。

九为，寻幽——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中国人游山玩水，不似西方人，抱着征服之心，而是，欣赏山水的精邃幽妙，深不可测的含蓄之美，所以叫“寻幽探胜”。“寻幽殊未极，得句总堪夸。”浩瀚的美景，魅力无穷。闲暇时节，去探寻一番美好，找到优雅胜地，找回自己的本心。试想，一个清晨，漫步到古老的寺院外，初升的太阳，照耀着丛林。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向僧侣们唱经礼佛的幽静的地方，且，掩映在花草树林中。明净的山光，深潭的倒影，使人心中的俗念，消除殆尽。

十为，读书——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闲人读闲书，可堪比上界真人，仙佛无边矣。故金圣叹又言：“红袖添香读闲书，乃人生一大乐事也。”古人早已看透人生之大道，将清心涵养，视作对自己生命最大的成全。读书，怡情爽性，俭以养德。读书，是最好的修身养德。古人云：“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古人又云：“吾辈读书，只有两件事，一者进德之事，一者修业之事。”以前，虽明字义，但践行的少，视如不见。后历经世事磨练，终信之不疑，以读书为第一乐事。为有益之事，悦有涯之生。古人留下的智慧，提醒着人们，哪怕周围物欲横流，也得多一些闲情雅致。“浮生难得半日闲，该偷闲时须偷闲。”活得最有意义的人，不是活得最长的人，而是，对生活最有感受和觉悟的人。

当然，古人的雅事说法，并不都是十大雅事，也有八大雅事之说，所谓八大雅事，即写诗、读书、绘画、抚琴、弈棋、舞剑、品茶、莳花。还有四大雅事之说，所谓四大雅事，即焚香、品茗、插花、挂画。其他，有北宋著名文豪苏东坡人生十六件赏心乐事；有南宋诗人温吉祥人生二十四雅事；有明代著名画家、书法家、文学家陈眉公二十四种雅事；有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文学批评家金圣叹三十三个不亦快哉；有清代文学家施清二十一种云窗雅事。

2023年7月31日5时4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