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挥而就（组诗九首）

 

一、想起一位诗人

 

山头风姨（风神）至，树下石燕飞

众树之中，唯青冈发音决绝

那是否梧桐、香樟就发音温柔？

 

你知道蒟蒻吗？它可是魔芋的别名

我知道佛生四月，毛虫出嫁……

我知道一株浓荫里，她在喂乌龟

 

好远呀，从武汉到重庆；好远呀

再到南京，那里有个老师叫唐为民——

“我病中的水果”我“秋天的戏剧”……

 

后来那舞在敖德萨的诗人听见了什么？

他听见了泥泞夜莺高歌入云——

听见了葡萄终究死于果子而活于酒

 

二、吃事

 

他是一个有古风的南充人

他不吃葱蒜面，只吃猪肝面

他是一个有古风的广州人

他吃鹅肉，但不吃辣椒油

他是个作家，他饿，他吃过煤

但他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在抚顺，雷锋曾经为想吃

炊事班剩下的一小块锅巴

而生气、而内疚、而忏悔不已

在潭州，我与其说不忘杜甫

莫如说不忘人间湘菜之

肉汁、肉丸、肉肠、肉冻……

 

三、煞是好看

 

那结扎香肠的细绳

阴暗得油浸浸的，煞是好看

那昆山奥灶面一碗

尤其在清晨，煞是好看……

 

那双马童——《梨俱吠陀》中

一对兄弟神——煞是好看

风，是双马童的蜜

蜜，是双马童的爱

 

白鹿渡海，黑鸟越江

落叶如鱼，夜树含烟

大白象在水底奔跑呀——

鱼飞了起来，煞是好看

 

四、爱别人其实是为了爱自己

 

日本“公司里的人

六月有六月的可喜”

英国冬天的快乐

总有一点惋惜（因为舒适）

 

什么，连美国的雨点

也比中国的沉重？

那俄罗斯呢，问蒲宁

“马什么时候睡觉，怎样睡觉？”

 

她的哭、她的笑……

她的的爱、她的恨

是呀，人类说来说去

爱（恨）别人其实是

为了爱（恨）自己。

 

五、憾事

 

少了早安的黎明，目光再次聚焦

四点零八分——“绊脚石就是她的美”

 

春天苹果树或梨树上的点点白花

那是南方失恋者自杀前的凶兆

 

赞美来自寂寞，一个人寂寞越深

他赞美别人就愈烈（或者也愈疯）

 

1950年，美国飞机常来东德上空

投掷一种害虫——马铃薯甲虫

 

1953年，成都八里庄货运站一处厕所

贴有一张纸，上书：偷粪是可耻的

 

注意：森林资源保护与游憩专业

已不再招本科生了，在我的大学

 

六、邮政绿

 

智慧与懒惰有关，但不等于懒惰

鸟为飞而活，人躺下就不想起来

但邮差是勤奋的，除了爱写情诗

但这也是没法的事，诗含着邮政

 

何以见得那邮差是个爱吃牛肉的人？

是因为他那同字脸，酱黄皮色吗？

黄脸油浸，黑脸乌金，白脸未必

就毛多的情深，毛少的义薄

 

一盏昏灯，与其说是亮着的

不如说是睡着的。这就是现实——

邮局昏昏入睡，在城市也在乡间

我的童年有什么！除了邮政绿

 

七、打湿的衣服比干衣服重

 

打湿的衣服比干衣服重

有什么好说的？我其实想说

死鸡的脚是凉的，死鸡

重不重与凉有什么关系？

铁铲子是凉的，铲的土

重不重与凉有什么关系？

看浮在水上的西瓜好轻

 

在这关系网络的世界里

闲人因性急才注意到细节：

卖蛋人为买者用灯泡照蛋

还用问吗，日瓦戈医生？

马奶酒治肺病是俄罗斯的事

而各人总有各人的事情

 

八、在重庆

 

在重庆，曾几何时

湾、沱、保坎、棒棒

还有抓饭吃的血盆

热肉相凑连成血肉长城——

“酒窝因皮肤连着肉而形成”

皮肤磨旧了衣服吗？

还是桌子磨旧了它？

 

何谓开悟？由于人人死期难料

你一生莫如就做成一件事：

每顿饭前，在重庆

摆好成双成对的圆形筷子

使之不要滚动。

 

九、诗意是这样产生的

 

诗意是怎样产生的？

有一个军长哭了

他信佛但忍不住吃了猪肉豆腐

有个印度人也哭了

他在烧尸体的地方种下棵幼树

 

家庭！天生的志向是一种兽性

杜拉斯一生最想的是杀人

这不，“一个真正的读者，

从本质上说是很年轻的”

 

果戈理死后还在沉思什么呢？

乌克兰的夜晚是什么样子？

怕声音的鱼脸是什么样子？

 

 

2014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