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集街旧事
薛集街旧事
文\宙尔
多年后的一个月光如银的夜晚,薛家孙子偶然发现明月朗照之下马圈里发出莹莹之光,便好奇去看。原来这莹莹白光是明亮的月光斜射到马槽之下,银砣子反射出来的。薛家孙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光,便叫来两个伙计将银砣子移了出来,又用砖头将马槽支上。由于年长日久,银砣子生了一层厚厚的银锈,加上马粪尿的长期污染已经变得乌黑难辨。有说是石头的,有说是锡的、铁的,一时也弄不清。一个伙计建议说,你明天弄到街东头找锡壶小炉匠看看,兴许他认得。
小炉匠姓陈,长年拉着风箱炉子,在薛集一带乡镇走村串户,浇铸、焊补锡器,外号叫陈锡壶。近期又转到薛集街上在街东头支炉揽活。陈锡壶自然是认识各种金属材料的行家。薛家孙子第二天便将这个黑不溜秋的大砣子弄到陈锡壶的摊前,问道:师傅看看我这是个啥玩意儿,是锡还是银子?陈锡壶见薛家公子不识货,便见财起意,起了歪心思,说:我的少爷,你可真会开玩笑,啥银子,就是个锡疙瘩。薛家公子信以为真,便说,你看值几个钱,跟你换几样锡器咋样?陈锡壶见机行事,一边包谈儿一边给了几样锡器。薛公子不知就里,高高兴兴走了。陈锡壶得了薛家的银子,化成银锭,便在薛集附近购置了大片上好的土地,建起新居,还娶了大小两房老婆,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
再说,薛家老掌柜每隔一些日子都要悄悄到马圈里看看自己的宝贝疙瘩。这天又去一看,见银疙瘩没了,下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召集家人讲明了来由。孙子说,您老人家也不早说,我给了小炉匠陈锡壶换了锡器了。接着又把过程讲了一遍。老掌柜气得浑身发颤,说:快、快,去给老子要回来,那是给你们留的前程啊!
薛家去要,陈锡壶自然不认账,咬死那就是个锡疙瘩。告到官府,官府推说时过境迁,难以取证,也无可奈何。一来二去就结下了梁子。俗话说,银子钱够用就行,有时候多了反招祸殃,不是好事。薛家老掌柜一个为子孙计长远、防灾患的举措,没有想到日后却招致了一场塌天大祸。
齐林的夫人更是了得。出身寒苦,七岁随母逃荒要饭,母女饿倒在路边,被路过的把戏班搭救。其母苏醒后哀求把戏班主说:我母女一同乞讨,每日要来几口残汤剩饭还不够孩子吃;分开去讨又怕女儿走失。早晚都是饿死!这孩子不傻,请班主收留去端茶递水,也可渡个活命。成人后或为仆或为妾就由班主。班主见母女实在可怜,又见女孩吃了口饭食后,眼睛闪亮,聪明可爱,便答应带走学艺。班主姓王,当其母面给女孩取名王聪儿,以便日后相认。
聪儿聪明伶俐,加上学艺卖力,很快就成长为把戏班的台柱子。尤其是马术、刀剑耍的出神入化,人称万人敌,红遍襄阳、南阳一带。把戏班走州过县演出,一路上总免不了被贪官污吏、地痞流氓骚扰和敲诈勒索。齐林爱武,把戏班中也有一些武艺精湛艺人,特别是王聪儿。因此,在襄阳演出时齐林闲来便常常与他们切磋交往。由于齐林的关系,把戏班在襄阳地界上演出便顺风顺水。日子久了,共同的爱好和见识使齐、王二人萌生爱慕之情。王班主感恩于齐林的长期相助,更觉得在鄂豫边区除了齐林,聪儿的人品技艺和高深见识无人可配。便主动作媒,成全了一对神仙眷侣。
此时,中国社会更加混乱,底层百姓渴望拥有一种没有欺压没有苦难,均平安顺的生存环境。一种叫白莲教的宗教活动在鄂豫川陕一带应运而生。白莲教的教义既切合民众平均、平等和互济互助的要求,又满足了他们反抗求生的愿望。加上报打不平,抗苛捐杂税,调解纠纷,帮扶弱者,保护教民利益等作为,一旦出现,百姓便纷纷向应,成为教徒,很快形成了燎原之势。
齐、王夫妇一个在衙门当差,一个走南闯北,对官府的腐败黑暗和民众的苦难有着深切的认识和体验。也加入了白莲教,并且被百姓拥戴,很快成为骨干。齐林被尊为鄂北襄阳中心教区教主。
再说,薛家向陈锡壶讨银无果,便去找亲戚相助。齐林此时已是有影响的白莲教教主。听了薛家的讲述,便让薛集教区派人帮助上门调解讨要。陈锡壶也知道白莲教的厉害,吓得整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话说白莲教介入,帮薛家讨要银子,陈锡壶被弄得失魂落魄、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件大事的突然发生,改变了眼前的处境。这年正月,鄂北白莲教民在齐林的带领下,准备在正月十五发动武装起义,建立政教合一、“普天齐明”的白廉社会。此举被官府侦知,清军包围了齐林等人开会的会场,当即发生激战。齐林一马当先与清军厮杀,不幸战死。
齐林死后,襄阳各路义军拥戴其夫人王聪儿为八路义军统帅,这个貌美如花,德行高尚,武艺高强,有勇有谋的女英雄举起义旗,率众十余万,纵横驰骋于鄂豫川陕四省,英勇战斗数年,沉重打击了满清的统治。但这都是后话,单说白莲教起义以后,清军调集几路大军前来鄂北镇压、清剿,其中一路到了鄂豫交界,在构林关扎营安寨。陈锡壶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亮,心想:我翻盘的机会来了!于是,一不作二不休,立即动身赶到构林清军营中,言道:我是专门来检举白莲教的。距此不远的薛家集薛家是齐寡妇的亲戚,不仅全家上下人等都是教民,还是白莲教的一个大窝点,他家天天都有白莲教匪来往,经常为教匪筹办粮草军需。清军头领一听,当即派出一支军队,由陈锡壶带路浩浩荡荡向薛家杀来。
清军将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见人就杀,连老幼妇孺、家人仆役都不放过。薛家被灭门后,又将各处家产土地悉数查收,就地拍卖变现,充了军资。
清军还在当街集中百姓,公开对陈锡壶进行了褒扬嘉奖。事后,陈锡壶虽然常在夜间被恶梦惊醒,但至此也算过上了从容消停的日子。
其实,薛家老掌柜也还是个有谋略的人。他在齐林战死后就感觉大事不好,提前将一部分家财转移到了亲戚谢家,并将孙子媳妇谢姑娘连同两个幼子一起送到了谢家暂住,逃过了一劫。惨案之后,薛家的两个孩子对外隐姓埋名,姓了舅家的谢姓。成年后,在舅家的帮助下建了新居,并成家立业。后来再没有经商,以耕读传家,也出了不少优秀的人才。惨案后,谢、陈两家虽然相去不远,但结下了世仇,一两百年间,互不相往,互不结亲,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在新的社会新的文明时代,才慢慢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建立起新的社会人际关系。
薛家另有一子,在外打理生意,也躲过了劫难。为躲避追杀,逃到了北乡薛家,认亲联宗。因长于经营、精通算筹,被北乡薛家聘为管家,并为其娶妻成家。数十年间,与北乡薛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大约在道光二十年前后,北乡薛家将位于赵岗孤庙岗东沟的几百亩土地连同山庄一起赠送给他,其后人百余人今仍定居此地。正是:
黄河东流流九折,
世间埋恨何时绝。
天长地老光阴茫,
恩怨情仇终成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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