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生孩子后第8天,就被以“发热待查,‘非典’不除外”收到了隔离区。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不幸,不知道是因为产后抑郁,还是因为“非典”的恐惧,她失意了,所有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一连几天,我们无法联系她的家属,我相信他家属也在焦急地等待这她的消息。将近一周过去了,她逐渐恢复了记忆,能够和我们对答、交流了。
“你能告诉我怎么联系你家人吗?”我问
“我想不起来了。”她说
“你带着手机吗?”我问
“好像在书包里。”
因为她的意识变化,为了防止物品丢失,我们已经把她的书包和手表等财务让保卫人员给锁起来了。听她这样说,我让护士长马上要来她的书包,从里面找到了手机。
这么多天没有使用,手机已经完全没有电了。找了个充电器,把手机连接上,找到通讯录,我问她:“能找到你家里人的电话吗?”费了半天劲终于联系上了病人的爱人。当我们告知了病人的情况后,我听到那边焦急、激动、感谢,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所表现出来的声音。
病人渐渐好了起来,能够活动、进食、沟通了。再后来,康复了,痊愈了,准备出院了。
就在这个病人准备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医院接到通知,所有病人转至××××医院,我们医院“SARS定点医院”撤消。
我们可以轻松了!忙碌这安排病人的转诊手续(当时转一个病人是需要很多程序的)。这时,有一个病人找到我,问:“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转?”
我这才想起来:有几个病人已经痊愈,我们已经安排第二天出院。他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向有关部门的人员反应了情况,希望这些病人能不能不再转走,第二天从我们医院直接出院。得到的答复是:“所有人员必须按照名单转院。出院问题可以到转去的医院再行安排。”也就是说,不管病人情况怎么样,都必须转移至××××医院,是否可以出院,由新医院的医生确定。
这也是对的,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所有的一切都要以防止有传染性的病人流向社会为出发点——民众安全第一。
听到这样的消息,病人表现出来了不安,怕一旦过去又回不了家了。她向我求援,问我该怎么办。我安慰了病人,告诉她先转过去,我相信医生的判断标准因该相差不大的,应该能够让她出院。这样,她随车队离开了我们的隔离区。我充分相信,第二天的这个时候,她应当在与家人谈笑风生了。当然,我也相信,孩子她是看不到的,因为家人不敢轻易让她接触孩子,尽管做母亲的最想念的应该是孩子。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声音有点焦急:“他们不让我出院,要继续治疗。”
“好好和他们说说,让他们看看协和的病历,我们在上面都写了让你出院。”
“我说了,医生不听。”
“……好好说说吧,在那儿我也没有办法指挥他们。”
“那好吧。谢谢你!”声音是失望的。
下午,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这次的声音更加急迫:“他们要给我上激素。”
所有在“非典”病区隔离过的病人对“激素”这两个字都非常敏感,她也不例外。
“为什么?”我也不理解,一个已经痊愈的病人,马上可以出院的病人为什么要上激素?!
“他们说是统一的治疗方案。”
“说要上多少了吗?”我问
“好像是320。”
我无语了!激素能这样使用吗?看病,本身就是一个个体化的行为,因为病人的体质、疾病严重程度、对药物的反应性都不一定一样。也就是说,每一个病人都需要评估,然后根据情况确定治疗方案,怎么能有“统一的方案”哪?更何况激素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药物。
我在思考,要不要帮助她,怎么帮助她。不帮,没有尽到一个医生的职责,也对不起病人对我的信任;帮,是对同行的否定。重要的是,我不能让病人直接和医生对抗、冲突。
“王大夫?你还在吗?”那边好像没有信心了
“在”我想好怎么做了。我说:“我给你出个‘损’主意,你看怎么样?不过你可别骂我。”我试探着说
“您说吧,我听你的。”
“第一,不要和医生发脾气;第二,强调协和已经安排你出院了,争取医生支持;第三……”我停顿了一下。
“你们住几楼?”
“九楼。”
“第三,如果医生坚决不同意你出院,你就说你要跳楼……”
短暂的沉默,我不知道她会作出什么反应。
“好,我按你说的做。”
……
第二天,有接到她电话:“我在回家的路上了。从楼上‘跳’下来了。”语气里透着轻松。
从2003年开始,每年的中秋节和春节(包括今年),我都可以见到这个病人。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