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云烟》之大漠疑案之七:一九七一年春节

2011-10-27 09:38:03

   “年”是中国的传统佳节，它对中华民族来说意义非同一般，每到过年的这一天，在外的亲人都要回到家里与亲人团聚，无论刮风下雨都阻挡不了回家的步伐，回到家里吃一顿年饭，体现一家人团团圆圆、相亲相爱、美满幸福。但作为一个公安民警往往在这个合家团圆、万家欢乐的时候，却与家人团聚不了，年往往是在案发现场度过的。我搞刑侦工作三十年这样的情况遇到好多次，然而，让我难忘的还是一九七一年的“过年”。

     一九七一年的大年初一，我在家里面与全家人正在欢欢喜喜、快快乐乐的包饺子欢度节日，突然单位值班的同事来通知我说，泊江海子公社电话报告：该公社海畔大队陈家村高某的女人在昨天，也就是腊月三十上吊自杀了，死者家属有怀疑，要求公安机关勘察现场，检验尸体，而且还点名让我出现场。解释一下：因我经常在泊江海子下乡，乡亲们都比较熟，所以他们点我的名。这种节假日有任务出现场，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了，但家人总是不太满意，他们虽没表露，可我已感觉了出来，没法子，谁让我干的是这样的工作。于是我撂下手中的饺皮子就赶往单位。当时的公安局长苗宏富同志也为此事到了单位，而且决定亲自带领我出现场。那时候共产党领导干部在关键时刻往往要发扬身先士卒的优良作风，同时也是为了给我一个安慰。因当时东胜县公安局没有交通工具，有紧急任务都是向外单位借交通工具，三借两借好不容易向东胜县委借妥天已晚了，因年前下过雪，担心天黑路不好走，决定初二清早走。 

    大年初二大早，我带上勘验设备，跟上苗宏富局长，坐着东胜县委司机艾中国驾驶的苏式吉普车，顺着109国道向西进发。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我们这儿领导坐小车的专属宝座居然是副驾驶位置，多少年来已成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天苗局长知道我有晕车的毛病坚持让出他的宝座，叫我坐在前面的位置上。东胜到泊江海子只有五十多公里，路是土石路面，但它是沿着东胜境内东西向分水岭的山脊蜿蜒而筑，尤其是柴登境内城梁一段的路，顺着山势起伏曲折，急弯连着急弯，很是惊险，所以路程不远却不敢走快，再加路面尚有余雪并且还有结冰，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现场。当我们去了后看到死者已放了下来，死者是一个年龄不到三十岁的怀孕妇女，上吊用的是一根二细（方言，粗细的量词）麻绳，绳子还在房梁上拴着，绳子仍是圈套形状，上面尚可见体表皮肤屑。死者在炕上仰面躺着，已死两天了，由于家暖估计内脏有腐败，再加怀有身孕显得肚子很大，两条人命啊！在现场没有发现搏斗等异常痕迹，室内的东西也摆放整齐。死者颈部有马蹄形向上八字不交的索沟痕迹，呈干黄色，索沟皮下有溢血症状，没有发现皮肤外伤、表面血迹等现象。据死者丈夫讲：因过年他给自己的父、母亲买了点年货，花了一点钱，老婆不愿意，夫妻二人吵了一架，女人想不通，趁男人出去不在家的时候上的吊。他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回来就看见老婆吊在了房梁上，迅速放下来，已经晚了。死者的男人显得也很悲伤，觉得很正常的事却想不开寻短见，太不值得了，太不应该了。死者的娘家人很是激动，骂骂咧咧，怀疑是被打死后吊上去的，要求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将罪犯严惩，为死者报仇。但经现场检验，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他杀的征状，且自杀的特征明显。经与周围群众的了解，死者文化程度不高，好认死理，与死者丈夫所说的基本一致，而且死者丈夫的讲述也符合情理，本来过年作为儿女给老人买一点年货，花一点钱很正常，是人之常情，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苗局长给我说：人死了，娘家人难受心痛，情绪激动是正常的，说几句过头话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要依据现场的勘查和尸体的检验的结果，对死者家属予以耐心的、科学的解释和开导，让他们相信事实，正确的面对现实。于是，我把尸体检验的结果详细的告诉了死者的父亲，我说：人活着上吊与死后上吊是有很大的区别，活着上吊颈部伤痕有皮下出血等生活反应，死后吊上去因人的血液已停止了流动，所以没有皮下出血的生活反应，索沟的颜色仍和其他皮肤的颜色是一样的。在解释完后我说：如果不信可以将颈部伤痕用刀拉开看得更清楚。死者父亲赶忙摆手，说他相信勘验结果，也接受我的解释，不让再给死者拉口子，不要再惊扰死者了。

    勘察完现场嘱咐家属可以办后事了，这时已过了中午，忙乎了大半天我们也感到饿了，死者家属要留我们吃饭，我们觉得他们家刚刚遇此变故，不便打扰，婉言谢绝了。于是我们就赶回到公社，然而因为过年了，公社所在地街上的饭馆都不开门，我们只好在公社简单的喝了点炒米，压了压饿劲，就决定往回返，准备回家继续过年。那个时代人们对过年还是很重视的也是很渴望的，可以吃几天好的，而且能休息好几天。那天是大年初二我们赶回去还有两天假期，还能充分的享受享受，当时我们虽然饿着肚子但情绪都不错，出现场案情比较简单，处理得也很顺当。上车时苗局长还是坚持让我坐前面。从泊江海子到柴登，道路比较平直，走起来稳稳当当，一路与苗局长闲聊，不一会儿就到了柴登公社，这时柴登供销社门前有不少的人站着，我看见该公社武装部长何凯云正在路畔招手拦车，天冷冻得瑟瑟的，估计拦的时间也不短了，那时交通极不发达，更何况过年路上车更少，搭个车谈何容易。因武装部与公安局常有业务关系，何凯云我们也非常熟悉，所以我们就停下，与其打了招呼后才知道要走的是他的父亲、老婆和两个小孩，他们是在柴登过完年准备回罕台老家。何凯云自己不走，其余四个都让坐在了车上。我们原来三个人加他们四个共七个人，已是严重超员，那时的交通管理不十分严，同时也考虑到他们这时搭个车也非常困难，超员就超员吧，也觉得无所谓。上车后为了照顾老人和小孩，就让它们坐在后座上，四个人挤得满满的，苗局长没了座位，我让他到前面来，他坚决不过来，最后就屈膝挤在了中间部位前后座之间的缝隙中，可以想见那肯定不舒服，我感到很不好意思，也很感慨！觉得苗局长确实是党的好干部，大年初二不在家过年，亲自挂帅出现场，坐车又把座位都让给了别人，自己心甘情愿的挤在缝隙中，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确是与老百姓打成了一片，干群关系如此融洽，我们还能有什么怨言呢？事实上苗宏富局长确是公安局全体干警公认的好领导，干警都很尊重他。

    就这样人们坐好后这辆严重超员的吉普车又开始行进。由于年前下过雪，路面上时有结冰现象，路基两旁有积雪，过了柴登有一个大坡，爬上大坡后就是城梁那段七拐八绕急弯连着急弯的路面，在转了两个弯子后，前面又是一个急弯，估计是车超负荷操纵不灵，车有点偏向路左边，左边正好有积雪，左前车轮滚进了雪中，恰遇积雪表层冰冻，车轮上去后打滑一下子就完全失去了方向，方向盘咋打都回不到路面上，径直冲了出去，正好路基外是一个向上斜坡，车顺势冲上了斜坡，由于坡陡车冲上去后又仰面翻了过来，导致四轮朝天，恰好车下面全是积雪，比较松软，车顶有点塌陷但没有压扁，因我在副驾驶座上，车翻后将副驾驶侧的车门挤开了，我也就顺势挤了出来，我略微舒张了一下身体，感觉没有大碍，就赶紧把车里的人往外拉，然而车内人多，又是倒扣了过来，一时无法辨明情况，我就先从驾驶座上将司机艾中国拉了出来，看见艾中国脸色煞白，赶忙问伤着没有，他说没感到疼痛，接着就拉后座的人，拉苗局长时，由于车座变形被卡住拉不出来，我一看非常着急赶忙往开扳座椅，情急时不知哪来的劲，一下子就将变形的金属座椅扳了开来，将苗局长拉了出来，看其也未见有伤，接着又将其他的人拉了出来，只是何凯云的父亲头部被车棚铁架碰了一下，肿起一个包，其他人都没有受伤，车篷的帆布破了一个口子，金属架压弯了，车座有点变形，其余都无大碍，实在是万幸。我们人出来后就往起扶车，人们先还有点劲一齐动手就将车扶的斜立了起来，可是再往正扶就费劲了，大概是中午未吃饭，越扶人越没劲了，老半天车也没扶起来，这时路上来了一辆邮电局的大卡车，车上有五、六个人，他们看见我们车肇事了就停了下来，他们的人下来才帮我们把车扶了起来。可是车里的燃料、冷却水都流完了，车无法启动，只好给卡车上的人捎话，让回东胜与县政府的人说一下，赶快调车来救援。 

    就这样我们被困在了半路，数九天气，天寒地冻，在那分水岭的高山梁上，北风嗖嗖，又冻又饿，那境况可想而知。一个小时前还兴致勃勃，计划赶快回家欢度假期，到现在扔在路边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是公路道班，但也有五、六里，不得已走吧。我们七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灰头土脸、神情呆滞，慢腾腾地挪动着，等走到了道班房已是筋疲力尽、疲惫不堪了。道班只有一个养路工，室内倒是烧的挺暖，还有开水，但没吃的。不管如何我们先进屋暖暖身子再说，不一会儿道班的师傅把自己的干粮“糕圈子”拿了出来，每人吃了两个，暂时止住了饿，这期间我们拦住向西行的车又给柴登何凯云捎去了话，时间不长何凯云部长弄来一辆拖拉机将他的家人接上走了。就剩我们三个人等待救援也无法行走，只好在道班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道班的师傅到附近弄来了米和菜，一天一夜未吃饭，这才做的吃了一顿热饭。吃完饭不多时县政府派来了一辆大卡车，我们坐在卡车上将小车拖挂在后面总算返回了东胜。回来后说起这次事故，同事、邻居都为我们倒吸一口冷气，在那段路的山梁上翻车谁都认为只能是往崖下掉往沟里面翻，因路在山脊上，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而事实上那段路的左面路基正好是比路面高的斜坡，我们冲出去后是原地仰卧，还又遇松软的雪地，如此有惊无险，他们都说我们做了积德的事。过后想起来我虽有点后怕，但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干我这工作从一开始就有风险，刚参加工作“剿匪、镇反”，那对手是真刀真qiang啊，后来和平稳定时期除恶扬善，扶危济困，打击犯罪，伸张正义，为了社会的安宁，老百姓的平安，一旦有情况，无论风霜雨雪，还是逢年过节，我们都是毫不犹豫地冲向前。我总想：只要是为了群众的平安，为了老百姓的利益，老天应该能看见，应该会逢凶化吉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