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云烟》之大漠疑案之三:千里追贼(2011-10-17)(2022.5.3再次从私密博文拷出重发的)
(2022-05-03 15: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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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云烟》之大漠疑案之三:千里追贼(2011-10-2009:35:06)(从私密博文拷出重发的)
2019-10-17 12:56:25
大漠疑案之三:
千里追贼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我国遭受了一场新中国建国以来最大的灾难,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粮食严重的短缺,几乎全国到处都是饥饿的人,最让人揪心难忘的是很多的省、市都饿死了人。根据后来解密的资料披露,仅河南信阳地区八百多万人就饿死了一百多万人,而且是到了人相食的地步,真是触目惊心啊!那逃荒要饭的更是不计其数,河南是产粮大省啊!政府为稳定民心把灾难只能说成是“三年自然灾害”,再加中苏关系交恶后苏联逼债的“人祸”,“天灾人祸”最终酿成这种恶果,这是当时官方的说法。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邓小平后来曾说过,那次灾害主要是“人祸”造成的,人祸就是当时的政策失误,“大跃进”“浮夸风”是那场灾害的根本原因。内蒙属于边疆少数民族自治区域,地广人稀,政策宽松,灾害程度与内地相比要轻一些,所以内地逃荒要饭的难民就大量向咱们这地方涌入,当时称为“盲流潮”,其实是“逃荒难民潮”。我记得那时东胜周围山沟里有不少的废弃了的土窑洞,多少年都无人居住了,然而在那很短的时间内就住满了盲流人员,不够住又重新挖了许多窑洞。这种盲目的流动人口大量涌入的直接后果就是社会治安的不稳定,出门坐车买不上车票,到处都是扒火车、扒汽车的人,禁止不住。旅馆、招待所爆满,有的流浪人员露宿于街头巷尾。
有一次是一九六一年八月份,杭锦旗巴音恩格尔苏木的萝贝召供销社门市部发生了一起被盗案,由于案发地到旗公安局路程较远,交通又不方便,更没有电话,我们接到报案后再赶到现场已经耗去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当我们到达后,现场早已被破坏。经了解门市部是门锁被撬开进去行窃的,现场已找不到任何可供破案的直接线索与证据。据供销社的人讲丢失的大部分是现金,也有一部分商品。案件确定后,我与供销社抽调的另一名职工共同负责侦破此案。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证据与线索,所以给我们侦破增加了很大的难度,我们决定扩大调查范围,在广大的群众中做深入广泛的调查研究,以期得到一丁点蛛丝马迹。可以说依靠群众,是那时公安破案的法宝,但依靠群众是需要做大量的艰苦细致的工作,这犹如大海捞针。
首先让我注意到的是萝贝召这个庙虽处人烟稀少的地区,但却在大路畔上,又是方圆几十里范围内仅有的一个商品销售处,人来人往也不少,盗窃案在一般情况下盗贼都是要事先踩点的,那么,就要考虑到案发的头几天有什么人来过供销社?我们与供销社的职工以及周围的群众进行了细致的盘问和了解,据他们回忆,案发头几天有当地的群众来供销社买过东西,也有附近石膏厂的几个工人来供销社买过东西。那时乡下的供销社虽属于当地热闹的场所,但来往的人还是寥寥可数的,每天有什么事人们都能注意到,数天前的事以及来往过客,如要问当时在场的人,他们也都能记起来。了解了基本情况后我们就又进行了暗察,那些头几天去过供销社的当地人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那么就要重点调查石膏厂的这几个工人。石膏厂离供销社不到二十华里,于是我们就进入石膏厂开始调查,该厂是个小厂子,有五、六十个工人,基本上都是雇佣的盲流人员,经与厂里的职工了解,他们回忆说:供销社盗窃案发后,厂里有两个工人离开了。这有点反常,我们又进一步调查核对,证实这两人就是案发前头一天去过供销社的人,案发后他们不辞而别出走了,很值得怀疑。这俩人的名字记不大清楚了,其中一个好像是叫张小山,厂里工人登记薄写的籍贯我还记得,一个是山西省代县大房公社,另一个是河南省济源县南水屯村。和这俩人一块干过活的工人说:这两个人虽然老家不在一块,但关系很好,他们在来石膏厂前曾在乌达煤矿干过,在那儿不干了又相跟上一起来了石膏厂。将这些情况汇总分析后,认为这俩人作案的嫌疑极大,所以把他们确定为重点嫌疑人,并决定进行追踪调查。
追踪调查首先要判定他们出走的方向和行进路线,从石膏厂向外走要经过萝贝召供销社,从供销社往外走的大路有两条,一条向南到锡尼镇,二百多华里,一条向北到桥头,一百多华里,其实是一条路,从锡尼镇路经供销社到桥头。这条路上走的人不多,有时有汽车、拖拉机通过,走的最多的是骡马拉的三套大胶车。现在的年轻人大概没见过胶车,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胶车是乡村的主要交通运输工具。除了这条路,其他的就是通往四面八方牧民家的小道了,牧民居住都比较分散,相互距离近的也有八、九里,远的都在十几里。嫌疑犯作为外地人如果抄小道进入牧区,他们首先遇到的问题是语言不通难以与当地牧民交流,可以说两眼一摸黑,吃住是个问题不说,主要是问不清楚路,更何况石膏厂地处库不齐沙漠边缘,不熟悉路乱闯是很可怕的,因此我们推断他们不可能走小道,只有走大路。那么是向南走?还是向北走?如果他们要逃回老家,向南走路远交通还不太方便,如果他们还要继续打工,那么向南的百里范围内没有用人的厂、矿及其他可做工的地方,一直到锡尼镇也没有大量用人的地方,他们难以落脚,所以向南走可能性也不大。再就是向北走,向北走到黄河桥头即现在的巴拉贡镇,包兰铁路经过那儿,交通极为方便,可以坐火车很顺利的潜回到老家。如果不坐火车,过了黄河就进入了巴彦淖尔盟,那是产粮区,物资充裕,交通发达,人口较多,好隐藏,容易生存。因此我们进一步推断:他们向北遁逃了。于是我们就开始向北追击,因为嫌疑人我们俩都不认识,就请求石膏厂派了一位认识嫌疑人的职工与我们一起行动,这时我们破案组已是由三人组成了。
我们顺着大路首先到了桥头,经多方的了解调查,有人发现在桥头火车站西十五华里的磨石沟车站,有两个穿着打扮与嫌疑人差不多的人在那里等过向西行的火车,那天是发案的第三天。我们认为应该就是这两人,估计他们又去了乌达煤矿,于是我们在磨石沟车站坐上火车径直到了乌达煤矿。我们与煤矿的保卫人员联系,他们说这两个人确实曾在煤矿干过,是因为偷工人的钱财而早已被打发了,自从打发后再未见过。我们准备找几个曾和嫌疑人比较熟的人再进一步了解了解。乌达煤矿我是第一次去,该矿是国有大型企业,工人大部分是盲流人员,他们有的拉家带口,居住的地方不是窑洞就是地窨子,条件很艰苦。职工人数多,而且来自各地,组成结构也比较复杂,尽管有当地公安派出所的人协助我们查找,但也费了很大的功夫,用了一天的时间才找到几个人,可他们都说嫌疑人离开煤矿后再未见过。说明这两人没到乌达,或许不是坐向西行的火车,那么去了哪里呢?是去了巴彦淖尔盟?该到哪里追寻更是毫无头绪一片茫然。是不是了解的情况有误,他们是坐上了向东行的火车?至此找到的线索断了,我们三人分析讨论最后决定,干脆直达嫌疑人的老家,他们要是回去即可堵在家里,如没回去我们再根据情况的变化另作打算。
首先到山西代县追查,我们在乌达火车站购买去包头的火车票,可是排队的人非常多,这时离开车的时间却已不多了,不得已只好找车站派出所协助我们买了三张到包头的火车票。那时的火车班次少,赶上盲流潮人很多,上火车都得挤。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一看人已黑压压塞满了车厢,不仅没有座位,就是挪动一下也很费劲。我们上午九点从乌达上车一直站到包头是下午三点,整整六个钟头,腿早已僵了,但我们已顾不得这些了,我们需要吃饭,需要赶快买去太原的火车票,因在太原还需调查一些与案件有关的线索材料,下午正好有一趟到太原的火车。我们早晨在乌达吃了点早点一直到下午三点就再没吃饭,在火车上吃饭是不可能的事,那时在火车上吃饭可以说是奢望,况且这趟火车也无饭供应。我们感到非常饿,但到饭馆一看也是人满为患,都下午三、四点了还有那么多的人排队吃饭,那个年代排队现象到处都是,反映了当时的物质是多么匮乏。这时我们一看表,离发往太原的火车开车时刻已不到一个小时了,排队吃饭已不现实,上了火车也是个吃不上饭,还得挨十多个小时的饿,这样连饿带累可戗不住。那时的饭馆也卖高价饭,买高价饭不用排队,但一份饭要价四元八角,这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那时平价饭一份才几角钱,我那时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三十几元,可见一顿饭就把我四天的工资没了。但遇到这种特殊情况也只能忍痛了,于是就买高价饭吃。吃完饭赶快到车站买票,车站已不卖票,说是票早已卖完,我们拿出公安局的介绍信也不给卖票,不得已只好再找车站派出所,派出所的同志与车站联系也不行,最后派出所长说等车来了我送你们上车。车来了派出所的同志领我们上了车,又与乘警联系让我们在车上补了票,这时我们都长嘘了一口气。虽然上了车,然而车上的人仍然是黑压压的,我们只好继续站着,站着站着就打瞌睡,我努力不使自己睡着,因我还带着枪支,文件,决不能掉以轻心,没办法就自己把自己掐一下,就这样一直到太原。
这次站了十来个小时,我们的腿早已肿了,迈步也感觉有了困难。下车后已是后半夜了,我们拖着早已麻木的双腿机械的在街上走着找住处,找了六、七家旅店都是人满,我们觉得又是晚上又人生地不熟,再这样自己找下去恐怕有问题,我们看见街上有三轮车来往,于是我们站在街上拦住两辆三轮车,要求把我们拉到附近的机关招待所,常识判断机关招待所一般不对外,可能有床位,我们有特殊任务,持有公安局介绍信或许能住下。这两辆三轮车就把我们拉到太原市委招待所,招待所大门紧闭,门上有个小窗口,我们敲门,窗口打开有人问我们:什么事,我们说要住招待所,又把介绍信递了进去,那人看完后又退了出来,说要市委组织部的介绍才能接待,我们就和他好说:下火车晚了,找了六、七家都人满了,我们出差办案,带有枪支和文件,请照顾一下,后来门卫将介绍信拿上找领导请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把大门打开了。于是我们就进去登记,招待所工作人员说:住本招待所必须有市委办公室或组织部的介绍,今晚你们情况特殊暂让住下,明天一定得到市委开介绍。
我们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在招待所食堂吃饭时才知道,这里既是招待所又是市委老干部疗养院,所以制度完善管理严,而且食堂的伙食也非常好,又不贵,价廉物美。我们三人几天来都没有吃上一顿顺口饭,在那里我们美美的吃了一顿。我们吃完饭,结了帐,就到当地公安局换介绍信。换了介绍信后就开始找人调查,查完后已是下午四点多了,也没有发现新的情况,只能到代县了解了。为了赶火车我们在车站饭馆吃了一顿水煮圆白菜泡玉米面窝头,不要说饭不好,出门在外能吃上这么一顿饭也就不错了。吃完饭我们就买了票上了火车到达了代县,这时天已晚了,找了旅馆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又到当地公安局换了介绍信后就坐汽车到了阳明堡,我们下车后又步走了十多里才到了大房公社,该公社在半山上一个庙宇院内,我们就住在公社的客房,院内还有柿子树和枣树,正是夏末秋初时,柿子、红枣果实累累,我一看这正好能做我们的干粮,买一点吧,我们跟食堂大师傅探讨,说我们想买点柿子和红枣,大师傅说;行!我们有摘下的。于是我们就用我们带的军用黄提包装了满满的一包,我们打算拿它在路上充饥,不用担心挨饿了。住下安顿好后,就开始调查,到了嫌疑人的村子里一了解,人是本村的,但已出门二年多未回家,我们听了不由的凉了一半。
山西之行没有结果,那么就决定去河南调查另一嫌疑人,走前我们与当地公安部门和公社打了招呼留下话,让他们一旦发现嫌疑人即刻通知杭锦旗公安局。随后我们就返回代县,挤上火车又站到大同,到了大同又换乘挤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在上了车走过几站后看到有一个人下了车,空出一个座位,我们抢到了,我们三人终于能轮流的坐一会儿,歇一歇麻痹的腿。到北京一下火车就买上了最近时刻去河南的车票。北京是始发站上车有座位,我们一直坐到了新乡。嫌疑人的家在新乡的西面,济源县境内,据说就是传说中愚公移的那座山“王屋山”的脚下,新乡到那还有二百多公里,可以坐火车先到焦作,但火车是闷罐车,它从焦作到新乡拉的是煤,从新乡卸了煤后返回焦作卖票拉人,那时中国的客运交通就这么紧张,交通工具就这么简陋、凑合。我们买好票坐在几乎不透气的闷罐里走了几个小时到了焦作,这时每个人黑乎花脸就和挖煤工人一样,在焦作下车赶快找了一个能洗澡的招待所,洗了澡洗了衣服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坐汽车绕过焦作南山拐子,顺着王屋山的山脉走了一段,然后过了沁水河就到了济源县。我们又到公安局换了介绍信,没有休息就又去了南水屯村,大队支部书记接待我们住下。经了解嫌疑人确实是该村的,但答案依然和山西一样,出门已有二年没回来过,我们又扑空了,没有结果怎么办,我们商量了一下,再待下去守株待兔意义不大,决定到北京截堵,因北京是个枢纽车站,嫌疑人回河南必在北京换乘火车,或许我们在北京火车站查堵住嫌疑人,于是我们又与当地组织和公安部门联系留下话后就往回返,我们坐汽车到了新乡,又挤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车上仍然没有座位,我们只好又站到了北京,好在我们数天来已站习惯了,也站出了功夫。
到了北京我们分别在北京站、永定门站察访、辨认,待了两个礼拜也没有结果,我们只好回到发案原地再找线索。等我们回到杭锦旗公安局,局里已接到了北京市公安局的信函,信函称我们要找的嫌疑人在北京再次盗窃被抓住了,审问后供出了在杭锦旗萝贝召作案的事实,北京要求将案件材料寄到他们那做并案处理。不管怎样案件总算有结果了,可以结案了,我们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嫌疑人作案后确实是打算逃回老家,说明我们的判断也是正确的。其实我们在山西查完案即将赴河南查案前这两人就已在北京落网了,难怪我们查不着。
千里追贼,贼虽未亲自追到却让我在那个艰苦困难的特殊年代里,感受了在盲流人群中一段不同寻常的难以忘怀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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