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的所作所为，大概已经和一个真正的犯罪者区别不大了。

 

       为了自己心底丑恶的欲念，他半是哄骗半是强迫地将自己在这世界上最珍视的人禁锢在了身旁。出于对弟子的关爱和那不知来源何处的责任感，他的师父没有继续拒绝他。但是当那位外貌凶狠内心却洁净得如同神殿云朵的那美克星人得知真相，最终明白他接纳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之后，又会作何反应呢？

 

       本来是双重走向的恋爱，被他自私地篡改了游戏规则。本来不该出现在感情世界的无性别无欲望的那美克星人被他生拉硬拽进来，利用师父大人对弟子那一如既往的关怀与无限制的容忍，他将自己的师父变为了“恋爱对象”。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相当卑劣的事。不懂得恋爱为何物的短笛听了自己诱导性的解释后，出于对自己的爱护大概还真的会就这样和自己在一起了。但若是有那么一天，短笛真正明白了恋爱的含义，也有了恋爱的能力后，却已经失去了选择伴侣的权利——那时候，又会怎样？

 

       不会怎样。已经和孙悟饭在一起的短笛一定会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一定会对自己负责到底吧，他知道，自己的师父就是这么刻板得可爱的人。

 

       所以说，选择权利、公平自愿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这段关系中。从他爱上了自己师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唯一的结局。赛亚人的血液在孙悟饭的血管中静静地流淌着，他绝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白兔般温和无害，就算短笛懂了什么是恋爱也爱上了什么人也不要紧，反正最后站在他师父身旁的一定是他孙悟饭。手段方法不重要，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对吧？

 

       虽说是这样，但内心的一角还是在隐隐被什么东西刺着，一下一下，不安地疼痛着。世人也许会称之为罪恶感、良心或者是愧疚之类，这些他当然也是有的，不过比起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心愿，这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已经做出觉悟了，只要能和自己的师父在一起，他愿意将这份罪孽一生背负下去。

 

       所以当他听到短笛那句话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幻听吧，罪孽深重的人太过渴望救赎，在想象中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话……

 

       但四周一片安静，那美克星人们和自己一样一脸的不敢置信。

 

       看来真的不是幻听。

 

       出于保险起见悟饭还是反问了一句：“自愿……短笛叔叔您是说，您是自愿的吗？”

 

       短笛似乎不太满意悟饭一脸不敢相信似的表情，皱眉道：“你在那里惊讶个什么劲，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既然这样，那么我认为我的说法没有什么不妥。”

 

       “我们是……两情相悦的……”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悟饭的脸颊像个热恋中的少女一般染上了绯红，傻傻地重复着那个词。

 

       短笛没工夫去管看上去像当了机一样的弟子，自顾自对着族人继续说了下去：“这种关系在地球上叫做‘相爱’，类似长期的伴侣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会发生生【魔】殖行为。不顾对方意愿的生【魔】殖行为被称作‘强【魔】暴’，的确是犯罪行为。但是，”看了看又开始义愤填膺起来的年轻族人，短笛强调般地举起一根食指。“我和悟饭是‘相爱’的，也就是相互承认对方为自己的伴侣，因此发生的生【魔】殖行为是建立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的。”      

 

       “我是自愿和悟饭在一起的。”短笛冲着已经露出终于理解了新词条一般的表情的族人们点点头，“所以悟饭并没有强【魔】暴我，你们不要伤他。”

      

       短笛的“悟饭不是强【魔】暴犯所以你们不可以揍他”微型讲座结束了，碧绿的人群散会一般骚动着，唧唧喳喳地七嘴八舌起来。

 

       “原来短笛是自愿的……”

 

       “自愿就是……他自愿让他的徒弟强【魔】暴他？”

 

       “笨蛋，自愿就不算强【魔】暴了吧！”

 

       “这样啊，不是强【魔】暴，那就不是犯罪行为。”

 

       “可是短笛之前看起来并不情愿啊？”

 

       “但是他自己说是自愿的！”

 

       “的确，虽然皱着眉头但是也没有发射气弹把对方轰出去……也许那也是自愿的一种表现形式？”

 

       “短笛不是一直皱着眉头么，他是个严肃的家伙。”

 

       “那么严肃的短笛应该不会开玩笑，所以他说是自愿的那肯定就是自愿的！”

 

       “好吧……那看来他的徒弟没有犯罪。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既然短笛没事那我们就不用出手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没必要插手。”

 

       “对啊。我们是爱好和平的那美克星人，不是爱管闲事的那美克星人。”

 

       “他徒弟看起来不太对劲啊，总觉得哪里好像有问题……短笛真的没事吗？”

 

       “短笛都说没事了，我们要相信他。”

 

       “好吧，既然短笛都说没事，那我们就回去吧。”    

 

       “嗯，对。走吧走吧。”

 

       然后，就像他们突然出现那样，还没给短笛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一众碧绿的那美克星人就消失得一个不剩了。

 

       短笛松了口气，看样子危机是解除了。他回过头去打算叫悟饭，却发现自己的弟子愣愣地戳在原地，表情微妙，身上的气都变得有些反常，似乎在微微冒着粉红色的小气泡。

 

       短笛纳闷地探过身去：“已经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悟饭没回话，头压得低低的，似乎陷入了极度的害羞中，连脖子都微微泛着红。

 

       短笛有点着急了，伸手捧住他的脸硬抬了起来，然后就对上了自己弟子水汽蒸腾的一对眸子。

 

       “短……短笛叔叔！！！”

 

       就在短笛开始头疼着“怎么又哭了”的时候，悟饭已经猛地扑到了自己师父的怀里，一面流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面把自己的脸埋进短笛的怀中不住磨蹭着。

 

       “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吧……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短笛放弃了去把蹭了自己一身泪腺分泌物的弟子从胸前拽走的打算，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别老说什么死不死的，作为一个战士实在是不像话。而且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说了，”悟饭吸了吸鼻子，依旧红着眼圈，可嘴角却是难耐喜悦般地挑了起来。“您说，我们是‘相爱’的。”

 

       短笛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血液一下子冲上了脸颊，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的理解一定和你不太一样，毕竟那美克星人本来是不需要‘恋爱’的。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在一起罢了。”

 

       少年注视着自己师父有些笨拙的、但的确是在认真地告白着的神情，那像是某种非常罕见又无比炫目的景色，让他的心脏剧烈地鼓动着。血液冲击着鼓膜，他的听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什么，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与自己无法平息的心跳。

 

       他错了，他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结了太长的时间。他一直认为不懂得恋爱为何物的短笛大概一生都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情，只是被自己强硬地留在身边。但是过于纠缠于恋爱定义的自己却忽视了最重要的，自己师父的心情。

 

       恋爱到底是什么，爱又到底是什么，深究起来悟饭自己也不甚明了。短笛的心思却单纯得多，就像他说的，“只不过是想和你在一起罢了”。

 

       细细想来，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短笛不会信誓旦旦地说“我爱你”，但却会在他临危之时冲上前去将他护在身后，自己一人将足以轰平一座山的气弹承受下来。在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愿意听他哭哭啼啼还允许他把眼泪鼻涕都蹭在披风上的还是短笛。

 

       那是就算自己成长为地球上谁都无法匹敌的强大战士之后，唯一一个还把自己当做小孩子一样担心保护的师父大人。

 

       陪伴在自己身边最久的，虽然一脸凶相，却是对自己最温柔的那个人。

 

       从童年时开始，就一直守护着自己的魔王大人。

 

       不懂得恋爱感情的短笛，却已经几乎把全部的感情和生命时光都倾倒在了自己唯一的弟子身上。

      

       如今看来，交换契约一般的“我爱你”“我也爱你”倒像是说笑般不值得一提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他已经不会再执着于那个干巴巴的定义了。

 

       短笛依旧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微微紫着脸，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说了下去：“这种感情想必和你对我的感情不一样。所以我也知道，说我们‘相爱’的确是有些牵强了……”

 

       “不，已经足够了。”悟饭打断了他，冲着露出惊讶表情的短笛微微一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已经是最幸福的人了……短笛叔叔，谢谢您选择了我。”

 

       “悟饭，”在彼此的唇瓣贴合的前一秒，短笛提醒一般地对他说：“你要想好了。”

 

       悟饭的回答则是狠狠地对准自己师父还没还得及闭合的双唇亲了下去。

 

       仅仅只是双唇相贴，单纯得不可思议的亲吻，却让两个人都有种热流从接触的部分一路烫到心底的感觉。

 

       不远处的阿基萨树被风吹过，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第一个太阳和第二个太阳在空中交替，正午的时分却也不过分炎热，阳光只是平和地照耀着大地，将景物们拉出两道有着奇特夹角的薄影来。

 

       在这个平和得有些不真实的星球上，似乎一切都能得到庇佑与祝福。

 

       结束了那个分外单纯的亲吻后，终于心意相通的两人并没有分开，依旧手臂交缠地拥抱着。

 

       半晌，悟饭忽然抬起头来，半真半假地笑道：“短笛叔叔，您说我就这样一直在这里住下来怎么样？”

 

       短笛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你是说真的吗？”

 

       “那有什么不好嘛。”悟饭笑着继续道，“这里是您的故乡，水土什么的都住着舒服，也能和您的族人们在一起。”

 

       短笛还是静静地看着他。

 

       “而且，这里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啊，最多就是您的族人过来阻止我强暴您，哈哈哈哈……”悟饭没笑多久就停了下来，垂下了眼睑道：“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妨碍我们……您看，我就这么留下来永远和您在一起，好不好？”

 

       “你来这里，并不是为的这些吧。”

 

       悟饭慢慢抬起头来，游离的目光渐渐凝聚，终于变为坚定的眼神望向了自己的师父。

 

       “当然，不是。”悟饭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我是为了将您迎接回去和我一同生活而来的。”

 

       短笛露出了对这答案还算满意的表情，“嗯”了一声，然后道：“好。那你还记得我当初离开地球的原因吗？”

 

       悟饭咬了咬牙：“……都是因为我的软弱，才逼得您离我而去。但是和您分开的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已经做好觉悟了。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您，决不让任何人伤害您！”

 

       短笛看着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弟子，有些拿他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你啊……想事情太想当然。你以为你选择了我，然后我也选择了你，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吗？远不是那么简单的，麻烦的事情还都在后面。”

 

       悟饭张了张嘴正要辩驳，却被短笛打断了。

 

       “类似的情况我在神的知识库中见了太多了，面临着多方阻力的伴侣关系……大多数最终的结局都不太令人愉快。”短笛闭上双眼，回忆着之前搜索到的诸多案例。“情况比你能想象得到的要严峻得多。”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您要明白，我也不是脑子一热就跑过来的。”悟饭神情严肃道，“我已经做好觉悟了，任何事都不能将我和您分开，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一样。”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决心，我相信你。而且事到如今，我也并不想劝你放弃和我在一起的打算。”短笛苦笑着摸了摸弟子翘起来的头发，“不过，你虽然性子很倔，认准的事情又容易钻牛角尖，可本质上还是个善良心软的家伙。你也许会因为赛亚人的血液而渴望争斗，但其实你根本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受伤。你这种性子，却选了条这么难走的路，肯定会吃不少苦头的。”

 

       悟饭焦急地抬起脸来：“我不在乎！只要能和您在一起的话——”

 

       “嗯，我知道。你这样没什么不好，你拥有的正义之心无数次地拯救了你的星球，而我也很欣赏你的这一点。但是接下来你所面临的和那些入侵的外星人是完全不同的麻烦，你的一身武艺很有可能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短笛松开了一直拥抱着弟子的手臂，和他拉开了距离，直视着他的双眼。

 

       “原本的你，应该好好地享受战后的和平，然后按照预期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你却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我作为你的师父，也是要负相当大的一部分责任的。”

 

       “不要紧，你不用太过于担心以后的事情。你既然选择了跟我在一起，那么我也会对你负起责任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短笛的眼神认真到已经可以算是郑重了。他的弟子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于是短笛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

 

       “我会对你负责的，绝对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这回悟饭终于听明白了，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师父大人方才那一番话的意义时，已经被狂喜冲到心都要融化了。他将自己的师父打横着抱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原地转起圈来。他冲着那美克星上高低不平又空旷无际的山谷大喊着“我最喜欢短笛叔叔了”，回音一声接一声，听得短笛脑袋发晕，脸上发紫。

 

       虽然弟子兴奋到有些失常，但短笛放弃了阻止他的念头，就这么任他由着性子闹了一会儿。

 

       谁知悟饭的脑充血状态一直到两人坐上宇宙飞船踏上返航的路也没消退下来，动不动就扑上来，热情地将短笛从头到脚亲个遍，然后就在飞船光洁的地面上压倒侵【魔】入，像是不知疲【魔】软一般地交【魔】合着，在没有白昼与黑夜的宇宙空间中仿佛连时间都被忘却了。

 

       短笛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也提出过抗议，但被弟子“短笛叔叔好过分！不是说过会对我负责的吗，我都已经是您的人了，您难道要对我始乱终弃吗呜呜呜呜——”地就给堵回来了，飞船内再次充满了短笛气愤又无可奈何的呻【魔】吟和喘【魔】息声。

 

       不做这种和训练无关却大幅削减体力的运动时，两人就靠在一起，像即将结婚相互见家长的新人那样，热切地讨论着他们的未来。

 

       悟饭美滋滋地描绘着和师父大人的同居计划。家里的空房间在父亲死后并没有多出来，但是没关系，短笛随手一指就可以给他们的家变个更合适的样子和布局。他现在还是学生，等他毕业以后就和短笛一起搬出去住。在那之前他们会一起生活，在同一床棉被中醒来，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早饭。妈妈会有点唠叨，悟天会有些胡闹，他们就这样一起热热闹闹地吃早饭午饭和晚饭。他去上学的时候短笛也许会回神殿冥想、特训、照顾那些热带植物，但考试的时候偶尔会帮他用心电感应做个场外援助。他希望师父大人也能赏脸看看他的棒球比赛，就算不露脸只在空中看着也没关系，他会兴奋到创下全市记录的……

 

       短笛听着他兴高采烈的规划，没有打断他，只是点头应着。然后说：“只要你高兴就好。”

 

       悟饭喜极而泣地抱住他：“没问题的，短笛叔叔，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悟饭所计划的那样一帆风顺地发展下去。令人感动的母子重逢场面在悟饭说出“我和短笛叔叔正式在一起了”以后，气氛急转直下，空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般，瞬间变得浑浊而沉重。

 

       “在一起了？”还没从儿子终于回家了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琪琪没能理解悟饭的话，狐疑地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意思？”

 

       悟饭挺起胸膛，挽起了短笛的手臂：“就是，我选择了短笛叔叔作为我的人生伴侣的意思。”

 

       琪琪呆住了。她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长子，又看了看表情沉稳的短笛，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上。两个人不是在开玩笑，这个事实真实到让她一瞬间绝望起来。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再说话，只听到悟天偷偷推开里屋的门从缝隙里偷看发出的细小吱嘎声。

 

       末了，琪琪轻声道：“之前你大病一场，然后失踪了几个月，这些都是为了他，对吗？”

 

       悟饭点了点头，道：“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短笛叔叔了，早就已经认定了自己此生的伴侣就是他。但是因为我的不成熟与软弱，短笛叔叔离开了地球和我，出于对我未来发展的担忧。但是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我已经没有了短笛叔叔就活不下去了……”

 

       悟饭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直视着自己母亲的双眼道：“我爱他。我已经做出了觉悟，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要和短笛叔叔一起走下去。”

 

       从短笛消失后悟饭那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的架势中琪琪实际上已经察觉到了些许的不自然感，心中也生出过“莫非小悟饭他是对短笛……”的怀疑，但很快就因为这想法太过超乎常理甚至违背世俗常规而很快被抹消掉了。而后悟饭抛下一切去外星球找人的行为更是加深了她那不详的预感，之后她也和布玛一起聊过，那个蓝发的女子似乎知道些什么内情，但那欲言又止的态度让琪琪的心中愈发不安。

 

       而现在，所有的预感全部以这样一种毫不掩饰的方式应验了。

 

       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感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那怎么可以呢……你怎么能和短笛在一起呢？你们根本就完全不合适啊！”琪琪望着一言不发的短笛，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短笛！小悟饭他年纪小，想不明白一时糊涂有情可原，可是你不一样啊！你以前是老神仙，你不会不明白小悟饭他到底在做什么吧？！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你这样会毁了他的！！！”

 

       “妈妈！不是短笛叔叔的错！”见矛头指向了短笛，悟饭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己的师父身前。“都是我，是我一直缠着短笛叔叔。您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千万不要怪罪短笛叔叔，一切都是我的错！”

 

       女子摇着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液体。

 

       “自从遇见了他，你的生活就被弄得乱七八糟了。书也不读了，跑到外星球上去打打杀杀，好几次差点连命都丢掉了。”说着，大颗的眼泪顺着她那已不再年轻的脸庞留下，一向强悍坚强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而现在悟空已经死了，你又要和短笛走了，这个家要变成什么样子啊？！我和悟天要怎么办呢？”

 

       悟饭也慌了，急忙上前去扶着她的肩膀安抚道：“您别哭啊！我没和短笛叔叔走，您看我这不是带着他一起回来了吗？我哪都不会去的，不会丢下您和悟天的……”

 

       “不可以的小悟饭，你们不能在一起的！你已经为了他半年都没有去学校了，这次必定是要休学了。以后你们在一起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你的学业不能再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耽误了！他会害了你的啊！”琪琪抓着悟饭的肩膀不住摇晃着，“你不是要成为学者吗？你难道要为了他放弃你的梦想吗？”

 

       “那是两码事！我的学业自然不会耽误，这跟我与短笛叔叔在一起毫无关系！”

 

       “但是他已经让你几乎要休学一年了，以后谁知道还有什么事情？！”

 

       “这次是我的问题，以后绝对不会了！”

 

       “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如果小悟饭你没办法完成学业的话，咱们家要怎么办呢？你爸爸从来没给家里赚过一分钱，姥爷家的积蓄也所剩不多了，如果你没办法毕业找到一份工作的话，咱们家就真的要撑不下去了！悟天还那么小……”

 

       “钱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不过这些和短笛叔叔没关系，这都是我的问题——”

 

       短笛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悟饭和琪琪的争论，无休无止的拉锯战。悟饭的恳求，琪琪的否决。

 

       “求求您，请成全我和短笛叔叔，”悟饭几乎也要哭出来了，“您的要求与期望我都会达成，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所以，请您——”

 

       “不可以！他会害了你的！”琪琪挂着泪水怒吼道，“你快清醒过来吧小悟饭，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求求您，我什么都会做的，求求您了……”

 

       他看到自己的弟子几乎要跪下去哀求自己母亲能够同意，终于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就在弟子哭泣着要把额头磕在地板上的前一秒，短笛伸手将他强行拉了起来。

 

       “够了悟饭。”短笛沉声道，“已经够了。”

 

       悟饭有些呆愣着被短笛推到了身后，他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泪珠挂在睫毛上一颤一颤。

 

       “短笛叔叔……？”

 

       短笛没去理睬悟饭一脸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的表情，径自向琪琪走了过去。

 

       琪琪见短笛一言不发地冲自己走来，立刻绷紧了身子：“短笛，你——”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短笛就抱起手肘很不耐烦似的开口打断了她。

 

       “女人，你不要搞错了。我和谁在一起用不着谁来认可同意，悟饭他愿意跟你说一声那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虽然在我看来实在是多此一举……”他以俯视的视角看着女子不敢置信一般的表情，嘲笑道：“你领不领情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不过，不管你愿不愿意同不同意，悟饭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末了，他咧开嘴，笑得露出了尖尖的犬齿：“我短笛大魔王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因此，我短笛大魔王已经到手的东西，也是没有任何人能抢得走的！”

 

       久违的魔王气场全开的短笛让琪琪和悟饭都吓了一跳，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终于缓过劲来的琪琪伸出一根食指，不敢置信道：“短笛……你，你不是和老神仙合体了……吗？”

 

       “那又怎么样。那个老家伙只是我力量的一部分而已，真正主宰这身体的还是我短笛。”短笛看了看琪琪一脸被噎到的表情，嗤笑道：“怎么，不过是和你们暂时统一过战线，就以为我短笛大魔王是你们这拨的人了？别搞错了！”

 

       “现在那些碍事的杂鱼都被清除掉了，正是本大魔王统治地球的好时机！哈哈哈哈！”短笛张开双手站在客厅的正中央，张狂地大笑起来。

 

       见琪琪被吓得面色发白，他似乎很满意似的放下了手，语气一转道：“我是很想就这么轰掉一两个城市的，但是那样悟饭会不高兴，所以就算了。”

 

       “你们好好感谢悟饭吧，如果不是他不乐意，我早就开始侵略地球了。”短笛一把将还一脸呆愣表情的悟饭拉到身旁，揽住他的肩膀道：“他是个好孩子，不愿杀生，也看不得你这个做母亲的伤心。他还说愿意完成学业，然后好好赚钱养你们这个家。你啊，能有这样的儿子还真是运气不错啊。”

 

       怀里的悟饭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短笛狠狠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示意他别多嘴坏了事。

 

       “当然，本大魔王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既然是悟饭的愿望，那我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会成全他。学业完全不是问题，本大魔王可是拥有神的知识库，没什么问题能难得到我，我也算是悟饭的师父，自然要把该教的知识都教给他。”短笛像是觉得这问题太小儿科完全不值得一提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至于你们家的生计，你大可不必发愁。悟饭是我的人，那么他的家人我自然不会亏待。这世间全部的财宝都属于本大魔王，你们不必为此担心。”

 

       “但是，”短笛的眼神一沉，冷冷地扫了瘫软在椅子上的琪琪一眼。“要是被我发现有什么人让悟饭受了委屈的话，本大魔王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你们要知道，现在你们能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都是悟饭的功劳。我要开始侵略地球的时候也是悟饭阻止的我，本来计划是和他一起统治这个星球的，但是悟饭不太乐意，他更愿意过那种你们期望的循规蹈矩的无聊日常生活。”短笛有些动气似的“啧”了一声，不悦道：“太乏味了。让本大魔王忍受这种无聊的生活……可是谁让悟饭喜欢呢？那就只好先暂时将就一下了。”

 

       “但是别因为这个就松口气，本大魔王还没完全放弃统治地球的打算呢！”短笛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如果你们不懂得感恩，还对悟饭发牢骚、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让我的人受了委屈的话……那我也就没必要为了悟饭再忍耐下去了，我会把整个地球都变成我的所有物，创造出一个与我和悟饭相配的，只有优秀的魔族才有资格生存下去的世界！”

 

       面前的女人瑟瑟发抖着，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短笛暗自叹了口气，但还是板着脸一把将怀里的悟饭推到了她的身边。

 

       “听明白了吗，女人？你最好识相点，别不知好歹。”见局势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短笛理了理自己的披风，转过身推开了边上的窗户。“今天本大魔王就先回去了，但是别忘了我说的话，谁都不许伤害我的人……就算是他的母亲也不行。要是让我发现悟饭受了委屈不开心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带他走！哼……我倒是巴不得能早点这么做呢，所以最好小心点，千万别被我逮到把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是传统电影中的反派角色一般，留下一连串听起来很吓人却又毫无意义的笑声后，短笛的披风一闪，很快他白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窗口。

 

       “短笛叔叔！请您等一下——”悟饭急忙坐起身来，匆忙间连拖鞋都忘了穿，光着脚跑到窗台边。当他就要踩上窗台提气追上去时，忽然听得身后“咚”地一响。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吓得不轻的琪琪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副腿软脚软的样子。悟饭又急忙折回来扶起自己的母亲，将她抱到沙发上轻声细语地哄了半天。等女子渐渐回过神来恢复了常态时，少年却发现自己的师父早已飞远，连气都感受不到了。

 

       “短笛……叔叔……”

 

       他颓然地跪倒在地板上，肩膀无力地在脖子两侧塌陷着。半晌后，他将脸埋在了双手中，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笑。

 

       “啊啊……原来是这个意思……您说的会对我负责，不让我受委屈……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吗……哈哈……哈……”

 

       琪琪见悟饭一副痛苦的样子，忙心疼地弯下身子抱住自己的宝贝儿子：“小悟饭……我都不知道，竟然是短笛他……”

 

       悟饭没有抬起头，像是遭受着极度的痛苦一般蜷起了身子。他的指缝间已然沾满了无法承载的泪水，顺着手背滴滴答答，在地板上留下不小的一片晶莹水痕。

 

       琪琪吓坏了，不知所措地抱紧了长子已经初见雄性雏形的背部，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地和他一起哭了出来。

 

       “呜呜……真是，真是造孽啊！你受苦了我的小悟饭，为什么你会遇到这种事……我以为短笛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一起战斗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改邪归正了，但没想到他竟会——”

 

       “请您不要再说下去了，您根本不了解短笛叔叔。”听到短笛的名字后悟饭微微止住了泪水，他坐直了身子，从像是保护着他一般的母亲的怀抱中撤了出来。他苦笑了一声，眼神中竟带上了和他年龄完全不符的疲惫与沧桑。

 

       “不，完全不了解他的人是我。”悟饭惨笑道，“我实在太过幼稚，太过天真，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我所抱着的那点和短笛叔叔在一起的觉悟简直就像是玩笑般不堪，但是短笛叔叔却那么认真地为我们的未来做着考虑。他为了这样懦弱又无能的我，竟想要独自承担全部的恶名……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这一次的我，又是被短笛叔叔保护了，而我却无法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他……”

 

       “他明明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琪琪一脸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得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跪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肩膀耸动，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