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字数1386)

文/冷江

从高速上下来，是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车子小心地在山道上盘旋，就像书法家把着大狼毫在蓝天旷野下动作极尽夸张地写着狂草。

离家愈近，曾天明心情愈加激动。自那年朝夕相依的爷爷病故，自己孑然一身离家北上，一别就是五年。五年时间，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对故乡的这份思念始终不断。

穿过九龙湾的崎岖险道，绕过牛头山，就进入了秋浦河谷，依稀能够看见熟悉的村镇了。前面不远处就是秋浦小学，在这里，他度过了自己五年最天真无邪的童年。路两边还是熟悉的高大的白杨树，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三三两两的小学生背着书包有说有笑地走在放学归家的途中。那不是根发家的孩子叫什么来着？旁边应该是阿毛吧。他点了几脚刹车，摇下车窗，朝他们招了招手。俩孩子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曾天明踩了脚油门超到他们前头，把车子靠边停下，伸手拽住俩孩子，阿毛不认识我了吗，上我车，我送你们回家。

俩孩子摇了摇头，拼命挣脱，撒开脚丫子往前跑，边跑边哭喊。

曾天明愣在那里，怎么了，认错人了？

他继续开车往家赶。经过根友家酒坊，他停下车，准备去批点散酒给乡亲们带回去。在酒坊挑酒的空档，门外来了一些人。有人指着他的车子问是这辆车吗？是，就是！

曾天明忙走出来看。只见两个警察在好几个村民的簇拥下向自己走来。

就是他！村民一眼就认出了他。两个警察快步走过来问，先生，能跟我们走一趟吗？

怎么了？曾天明很吃惊。

有人举报你涉嫌拐卖儿童！警察大声说。旁边村民纷纷附和，就是，我们亲眼见到他刚才要把两个孩子硬塞进车子！

曾天明傻了，我，我是本乡人啊！

本乡人，你们认识他吗？警察转身问村民，大伙儿都摇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那只好委屈你跟我们去所里接受调查了。曾天明又好笑又尴尬，就在村民们指指点点的鄙夷声中跟着警察走，平生第一次像作了贼一样。

到了派出所，警察开始做笔录。曾天明掏出身份证说，我是本乡出生，家在曲家冲，我在家时大名叫曲二发，到北京后我改成了曾天明。警察看了一眼身份证，作了登记。完了打了个电话，问电话那头：喂，曲家冲吗？我是派出所，你那边有个娃叫曲二发吗？有，是吧？好，后来改名叫曾天明吗？哦，好我知道了。

看来民警是在给村里打电话求证。曾天明长嘘了一口气问，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不可以，警察冷冷地说。这身份证上的姓名不是曲二发，村里没听说曾天明这个名字。

那怎么才能证明我是我呢？

让你父母来认领！警察口气很坚定，不容商量。

曾天明这下犯难了，我父母都不在了。

还有别的亲人吗？五年前唯一的亲人爷爷也走了-----曾天明眼睛湿润了。

你再想想，还有谁能证明你？

曾天明头脑里就像过电影，一点点搜索五年前的记忆。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声说，老校长他能证明！

你是说老秦老师呀？对，秦老师！

他去年去世了！

啊，曾天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民警又拨通了电话。放下电话，民警连忙向曾天明道歉，不好意思，一场误会，曲先生，您可以走了！

曾天明一下子纳闷了，给谁打的电话？

民警一边送曾天明出来一边神秘地说，是秦老师！

啊，他不是去世了吗？

是，老秦老师是去世了，可是他去世前却留下了一张单据给接任的小秦老师。

什么单据？

三年前秋浦学校收到一笔从北京来的捐款，署名也是什么天明。当年大伙绞尽脑汁也没闹清楚捐款人是谁。我刚才就是想起当年这桩子陈年旧事才给小秦老师打的电话。他说，汇款单上留言就是天明，更重要的是老秦老师反复琢磨笔迹，最后临去世前终于判定天明就是曲二发。

曾天明笑了，眼里却含着泪花。

（原载《华中文学》2023年第3期，欢迎公开发行的正规纸刊转载，欢迎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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