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普陀山杨枝庵

(2020-02-28 14:03:17)
分类: 拾禅文

普陀山杨枝庵

普陀山杨枝庵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此地五度春秋,见到几十次月缺月圆。那时杨枝庵挂“舟山商校”的牌子,我是新来的老师。以后每次回到杨枝庵,总免不了要到昔日的教室、办公室、寝室走一走,看一看。有几处已被改建,有几处已经尘封。昔日惯经的小路留下的青春的足迹,已是鸿爪莫辨。当年的我在哪里?是什么模样?也许得问小阁楼朝夕凭穿临风的顾盼,问小阁楼皱了小池塘春水的明眸,问十五的月亮三月的雨,问门前虬枝苍劲的古樟和屋后遍生青苔的水井……

苏东坡当年重过河南渑池的诗云:“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归题。”怀旧乃是人之常情,是一份难以撇下不忍割舍的思念。按佛教的说法,是因缘。凡是曾到过杨枝庵的人,也就与杨枝庵结下因缘,来是缘,去又是缘;聚是缘,散也是缘。落花流水再生缘,生离死别未了情。杨枝庵已历劫四百余年,修了又倒,倒了又修,如今两道山门仍刻着“杨枝禅林”、“三劫余迹”。庵内供奉唐代阎立本的杨枝观音像,早先由侯继高植于宝陀寺前殿,后毁于兵灾,重新勒石后迁此,杨枝观音成为镇山之宝。我在杨枝庵那几年,许多人都前来求“杨枝观音”的拓本,我也手拓过十余张馈赠亲友,如今都还在否?

普陀山是一方因缘之地。前人有诗云:“到此忆前身,风光几度春。玲珑一片石,认得再来人。”我也是杨枝庵的再来人,风光不再,早已非昔日的此地、昔日的此刻了。

此刻,我在杨枝庵听一法师开示前世来生。法师擅长讲故事,类似禅宗的公案。

杨枝庵为明末(1608)宁绍参将刘炳文为法雨寺僧如光静修而建,历劫沧桑,如今是普陀山佛教协会的颐年堂,为老年比丘颐养之所。几年前我来过这里,听说又有几位老僧圆寂了。苏东坡《过永乐文长老已卒》诗云:“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这一弹指顷便是此刻或曾经的此刻。何谓“此刻”?古人以漏滴水标志时间的存在与流逝,壶漏的刻痕类如现今钟表设计,昼夜为一百刻。有了此刻,时间便有了去来今存在的形式,生命有了老病死流逝的记录。一切伟大的、神圣的或卑微的、丑陋的存在都在此刻发生,又从此刻消失。

此刻是一条循环的因果链,前一个此刻是因,后一个此刻是果,而果又转化因,因又是果。古代有“刻舟求剑”的故事,掉剑入水的那个此刻已成过去,前行的舟正驶向另一此刻。人生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此刻,我初到杨枝庵教书才21岁,离开时已26岁。这五年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有些学生去了杭州,三十年后他们仍称呼我“小张老师”,我还是那个爱笑爱哭的“小张老师”么?

人生如行船,或逆流而上,或顺水而下。此刻那条船仍穿行在无数个此刻中,后一个此刻已非前一个此刻,后一群波浪已非前一群波浪,那支入水的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英语语法有过去时、现在时、未来时,佛家的三世说也可以作如是观,前世来生都是曾经和未经的此刻,人生有限,此刻永恒。

佛教讲色空有无。《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金刚经》的法旨是无住和无相,世间一切事物皆为不断变化的镜象。因无住而有万千住,无相而有万千相,一切此刻都是梦幻泡影,幻想留住此刻,不过刻舟求剑而已。

回到杨枝庵,我似乎多了几分人生憬悟。

进杨枝庵山门,见到两位老僧,不禁又想起了苏东坡。他在《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诗云:“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那是东坡初到杭州任职的第三天,他去孤山拜访欧阳修和王安石的两个方外交,惠勤和惠思。他印象中的清景是“西湖之冬”:“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水清出石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这里既有东坡眼里的西湖,也有读者心中的东坡。诗与景既是大自然的天工造化,又是人的审美发现。当东坡发现了西湖冬日之美,把此美景写入诗篇;西湖同时也发现了东坡的性情、才气、旷达与潇洒。我在普陀山也经历过春风秋雨,夏荷冬雪,常与学生一起去千步沙拾贝,登佛顶山看云,到朝阳阁听涛,或前往林场苗圃踏青,雅一点说是看风景,可我只是个普通的看风景的人。卞之琳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人与人、人与自然可以互为风景。那时候照相机是奢侈品,没有能够与朝夕相处的风景多留下几张合影,至少也能够装饰心灵的窗子和未来的梦境。

郁达夫诗云:“江山也要文人捧,如今堤柳尚姓苏。”普陀山是名山,不能没有名人捧场。那些灵洞、危岩、古木、溪涧、怪石、幽壑以及奇花异草,必须得到名人题咏方能流传。当年孙中山游普陀山见到海市蜃楼,作《普陀山志奇》,乃成为普陀山一景。郭沫若游普陀山拟“佛顶山顶佛”半联绝对,竟有游人脱口对出“云扶石扶云”。可见世事没有绝对,只有相对。陆游说:“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普陀山有十二景,题景诗不少,可多数是煞风景。

在杨枝庵那些年,天天都听到从千步沙传来澎湃的潮声。早潮晚潮,涨落有时,就像熟稔朋友的热情问候。东坡《八声甘州》词云:“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这首东坡词是写给诗僧参寥的,借风和潮表达他离任杭州的不舍和无奈,文学术语叫“起兴”,又叫“移情”。而我们当时听到风声潮声却很木然,认为“情”属于“小资”,甚至“反动”。“文革”期间,是个谈情色变的年代,人不是舞爪横行的螃蟹,就是蜷缩封闭的蜗牛,都披着一身铠甲,真的不晓得情义何价?

可是,人毕竟不等同于螃蟹与蜗牛。每届毕业学生,仍免不了依依惜别。几个女学生赠予的编织小礼物,几张褪了色的合影,我一直珍藏着。记得有一次我去佛顶山看老师,不知是有情风还是无情风?当我急匆匆告别下山,潮声便伴着上课铃声响起。我那天讲授的正是这首东坡词。

杨枝庵上方有一条青玉涧,碧石玲珑,绿荫遮蔽,阳光明灭,漱玉迸珠,流水常年不断,清澈可鉴,这或是水的原生态吧!“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人情也有在山出山之别。一出山,便被异化了。杨枝庵附近有一大妈与我投缘,常送来自己种的蕃茹、花生之类。前年我去看她时,大妈已是八十高龄,依旧神清气爽,或许她就是清澈的山泉吧!

佛教讲菩萨道,菩萨是梵语,汉译觉有情。观世音是觉有情的菩萨,她手持的杨枝净瓶装的一定也是有情风、多情雨。菩萨泉,菩提水,般若心,我不由得又记起杨枝庵上方那条青玉涧了。

玄奘汉译的《心经》共260字,是佛典《金刚经》的心要,又是600卷《大般若经》的精义。依我肤浅的看法,佛教把世界概括为“色”“空”二字,《心经》的要旨在阐发世界的同一性,所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心能容万物,万物皆备于我,色相与空相都是心的镜象。

心是人类的特异功能,是灵感的渊薮,智慧的源泉。正是由于心的同一性,才可能有世界的同一性。世人常常为心所苦,为色相所误,迷惘、困惑、愤忿、焦虑、局促不安,这些都是心病,找不到心的安放处。这些年,我诵读《心经》,常去普陀山,似乎有了些心得。普陀山有心字石,游人都爱在石上留影,不知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想到了就去普陀山”,不只是广告语,而是心语,心有灵犀,是可以互通的心灵密码,你可曾听到?

不久前,我在慧济寺听智宗法师开讲《心经》。智宗法师指着大雄宝殿的匾额“九界同去来(归)”开示:那个归的异体字即包含“去来”之意。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来不足喜,不足悲,人只要有一颗无住心,就无往而不可。心比天大,天是空的;那么,心呢?

此身是什么?在水里,可能是一尾鱼;在山中,可能是一棵树;在天上,可能是一片云;在人间,便是你我他。

禅宗认为:“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尽是法身。”“此身”只是生命存在与流逝的形式与过程,花开花谢,潮涨潮落,云起云飞,人聚人散,如此而已。

此身是我,又是非我。三十岁的此身,四十岁的此身,五十岁的此身,属于不同的此身;与孔子所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是同一个道理。

戏里是演员,戏外是观众,“此身”在哪里?

梦里是蝴蝶,醒来是庄子,何者为“此身”?

昨为座上宾,今为阶下囚,哪一个是真正的此身呢?

我乃身外之物,或也可以说,身乃钱外之物。

还是东坡说得好:“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这是东坡式的旷达与幽默,也是如今一些人尴尬的两难选择。既然连此身都非我有,又何必贪得无厌,蝇营狗苟,多此一举呢?弘一法师最后写下“悲欣交集”四个字,就是对“此身”的最后告白,可是许多人就是不明白。

回到杨枝庵,似乎又看到了曾经的我。虽然只是个青春年代的背影,渐行渐远,与杨枝庵融合为一体。这并不遗憾,因为那已是非我了。

曼彧

庚子年樱月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