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90年代的前后的某一天。我正在一附院心胸外科门诊会诊完一个病人，从办住院手续的那儿经过，坐在旁边长椅子上的一位女同志叫我的名字。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我们年级二班的谷敏。我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他告诉我，她刚生完孩子，生孩子前就发现有一个卵巢囊肿，现在刚生完孩子，准备住进妇产科把这个手术给做了。正说话中间，薛明战同学拿着一堆住院的手续过来了。我们之间做了简单的交谈，就分手了。

在这以后的一天，我正在我们心脏外科手术室做手术，好像病人是一个室缺。下边的一位麻醉师说，他昨天在妇产科给一位79级的同学麻醉做手术，术前以为是一个卵巢囊肿，打开以后才发现是一个胃部的肿瘤所造成的盆腔转移。当时，我正在聚集会神做手术，没太注意他们的议论。但突然间，让我想起了几天前我在门诊碰见的谷敏。顿时，我感到心被揪了一下，血突然涌上我的头部。我马上停下手术去确认这件事件。不幸的消息，病人的名字就是我们的同学。当时，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的心情。

谷敏以前是老9班的人，后来9班被拆，她和明战被分到了二班。由于她长相俊俏，皮肤白净，并老和我们班的杨亦红在一起学习，所以，我对她有很深的影响。她为人低调，学习认真刻苦，很少能听到她大声说话。

没想到，这么善良的一位女同学怎么能有这样的遭遇。我都不敢想像那才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和我们的同学明战，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不幸了。

我真的不敢去妇产科看望他们，尽管我们22病区距离妇产科很近。

大概又过了几个月，西安已经进入初冬季节。西安那个天老是灰蒙蒙的，院子的树叶都在寒风中飘落，我在一附院肿瘤科的外边再次碰见了谷敏。只见她和我们在门诊想见时的容貌，已经判若两人。化疗已经将人摧残的，让我看了心里难受，真不是滋味。我现在都回忆不起，我们之间都说了什么。

以后不久，谷敏就去世了。

我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人。6岁时父亲因病去世。记得当时我正在上幼儿园，从此我的衣服上总有一个标记，在为我的父亲哀悼。几乎每个中国的传统节日，我都要去给父亲扫墓。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有了病，他需要经常在西安治病，所以，我老是和我母亲在一起，我和我母亲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但是，1984年的春天，我还在咸阳实习的时候，我的母亲不幸因为脑卒中突然去世，而我那年的春节因为要参加统考和研究生考试，还没有回去看我母亲，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从2002年开始做脑卒中的外科预防事业，我已经为2000多个老人做了颈动脉内膜剥脱术，让他们幸免于脑卒中，其中还有我们年级的几位同学的父亲。但我并没有能留住我的母亲。

以后，我的两位哥哥都因病过早去世，尽管我也做了万般的努力。

现在回望过去的三十年，我们每个同学多数人，尽管都取得不俗的成绩，但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其中就是父母亲的衰老，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经历了自己亲人的去世。

去年，我去银川做手术，碰到了我的同班同学王云。在一起聊天当中，王云给我提起了他的母亲，让我想起了他的母亲来学校看望他时的情景。但不幸的是，他的母亲也在几年前去世了。王云告诉我，他现在经常会想起我在咸阳实习时给他的说的一句话。

当时，我的母亲去世以后，我的内心世界几乎全部坍塌，我已经感觉活着没有多少意思了。我给王云说，以后，我想不会再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再高兴起来了。王云现在非常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确实，尽管我毕业以后工作和生活还算比较顺利，但确实心里难以真正高兴起来，尤其是一到过年的时候，就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过节。

因为，没有母亲以后，我们都成了孤儿。

2014年2月13日，张勤奕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