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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赵宋光《论美育的功能》的对谈

(2024-08-30 10:11:18)
分类: 学校文化

关于赵宋光《论美育的功能》的对谈

李泽厚、赵宋光、尤西林、赵小刚

主编按语:

赵宋光《论美育的功能》刊发于1981年,迄今已四十年。这篇文章对实践哲学与美学深刻的原创性研究,虽经李泽厚大力推荐,却一直仅为极少数人所知。当代西方美学最新的文化转向,其代表内容,无论是从纯艺术回到技术、从形式分析回到生活美学,或是从静观的感性意识论回到体验性的身体美学,都需要经由技术、生活与身体回溯其实践根基。海德格尔对古希腊“生产”(poiesis)与技术-艺术统一性的诠释,以及杜威实用主义与操作主义的复兴,成为西方美学上述转向的哲学基础,但这些理论恰恰突出了马克思实践论的论域,而实践论远比实用操作主义更具本体深度。李泽厚关于20世纪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从微观层面印证19世纪宏观唯物史观的判断,在赵宋光论文中有着中国式印证。这篇论文不仅全面深化了美学原理,而且特别探索了马克思实践论的教育人类学原理。这些原理均落实于神经生理学的模式建构分析,因而不仅超前回应着当今的神经生理学哲学(神经生理学美学只是其一个分支),而且回应着愈渐重大的人工智能挑战。

鉴于此,我们重刊此文并组织相关笔谈。赵先生也决定从教育学角度补充新的内容。笔谈论文不仅是肯定性的,而且也是批评性的。期望借此机缘进行一次深度的学术交流。需要说明的是,本次笔谈内容由近三年来我们之间多次通过微信、邮件等现代通讯手段进行交流的文字和语音整理而成。

李泽厚先生于2021112日逝世,本期刊发的《论美育的功能》笔谈,是他最后的思想记录之一。李先生作为新中国美学主要代表,还曾预言21世纪将是教育学世纪。身处当代教育历史性大变革时代,本刊同仁对李先生与赵先生的历史性预见及其奠基工作,肃然起敬。谨此悼念李泽厚先生并祝福赵宋光先生!

                                                   尤西林

                                             2021104

尤西林(以下简称“尤”):小刚,你父亲赵宋光先生的《论美育的功能》一文,是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你还记得当年的情况吗?

赵小刚(以下简称“赵”):那是八十年代初起,我已经是大学三年级了,我们学校也从涿县迁回了北京老校址。

李泽厚(以下简称“李”):中国已经准备改革开放,各方面很活跃,特别是思想界。国内学者的研究成果在过去几十年积累了不少,要有个发表的地方。我就办了《美学》。

赵:这是出版物?还是期刊?

李:开始他们要做成期刊,我不同意。季刊还是年刊?都不合适。后来就是不定期刊物。

赵:记得第一集组稿时,李先生跟我父亲要那篇1962年写的音乐美学的文章,我爸推脱说“找不到了”。李先生就从书柜里找出了那个油印稿。我父亲一看,只能从命,回家后改了几处,很快就发刊了。 那篇文章对音乐界的音乐美学理论影响很大,現在音乐界都在说——音乐是直接诉诸情感的。这就是《论音乐的形象性》的基本观点。

李:《美学》第一集很快就脱销了,影响很大。

赵:过了几半年多,我们一家又去李先生家做客的时候,他们已经決定由我爸写一篇人类学本体论的美学文章,我父亲说,就以“立美”为主题,李先生同意,如果写好了就在第三集上发。走的时候,李先生从柜子里拿了一沓印有中国社科院字样的稿纸给我爸,那是当时最好的稿纸,虽然都是400字,但四周有很宽的白边,方便编辑改稿,太特别了,外边买不到。

李:那篇文章我催了几次。

赵:可能是催急了,那次从您家回来后,我爸从书柜里选了一摞哲学、美学的书堆在小圆桌上,第三天就开始写稿子,我还纳闷,这些书他都看完了?

几个星期后,我们全家又去李先生家做客。父亲拿出稿子,对于前面的部分李先生满意的点头,而中间的有关教育立美的部分,他不满意,说:“这部分不行,那么多的教学内容,没有高度,这又不是教学刊物,完全不行。”

尤:那你父亲会不会不高兴?

赵:我在一旁都觉得很尴尬,李伯伯太不客气啦!我也特别注意观察我父亲的反应,好像没什么不爽,只是认真听他的意见。回家后,就埋头重写第二部分。还记得他边写边念念叨叨的说什么,写完后我们都读。的确不太一样了。又去李先生家的时候,李先生看完掩卷默言,点了点头说:这部分是全文最好的。

李:那个稿子改了多次,编辑部的人都说“看不懂啊”,不想发,我坚持必发,还要放在首篇!

赵:发刊后,我还记得李先生说:“全国能有十个人能看懂就不错!”

尤:現在能看懂的也不多啊!

赵:我現在还记得,我父亲在初稿里对人类本质结构——两层两侧的四方关系,写在十字线周围的四个格子里,遵循他创立的四方阵摆阵原则:同类竖对,对应横对。李先生不同意这种表达方式,说“四方关系怎么能是“四方阵”呢?” 可我都觉得这是挺直观的,怎么不行呢? 我紧张地看着我父亲,他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回家后,我说:“四方阵删了太可惜了!” 我父亲说:“影响不大。”

李:删去的理由可能是:这是一篇哲学论文,具体的教学设计暂不必涉及。

赵:其实不必提“四方阵”这个词就行了。

現在我们画出这个四方关系:工具层、符码层、能动侧、外化侧,还是非常形象的:

 

 

 

关于赵宋光《论美育的功能》的对谈

李:現在看起来不删也好。当年我们两人共同要点处是强调使用-制造工具的活动即所谓狭义的实践是一切的基础,我们也都重视语言、符号的功能、作用。这是我们的共同要点,他着重语言的交往功能,我强调语义。

赵:关于语言的问题,如果仔细看,是个非常有趣的话题。我父亲是特别强调语言的交往功能,因为我爷爷是牧师,语言就是用来布道的,他口才很好,对我父亲影响很深。在我父亲的教育生涯中,他也努力将语言作为传达观念、明确想法、指导行动的工具。其实,我父亲写作非常注重句法,各种句子成分都要在确定的位置上,结构要严谨,句子与要描述的对象必须对应,要说起来这不是“语义学”的特点吗? 他认为,人们交往的关键是语言要准确,不出现歧义。所以,他的语用观点也有语义的前提。他创新了不少词:理性操作、操作完形、理性直观、能动侧、外化侧、淀积(不是积淀)、以美引真、(审美的)应答,这大概都是语义方面的。

虽然他的语言学方面重视语用,但实际效果寥寥,大家都反应他讲课不容易懂,就是语用的目的达成度不高。和李先生的讲学现场效果比起来,差得很多。当然,李先生极为重视语义,创造的词很多,行文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也广为流传,显然他自创的语义在语用上要成功得多。

借这个机会,介绍一下我父亲在语言学上自创的两个概念:境语、态语。根据我的理解,它们是语义学的,两个概念前后连接着出现,境语引导、态语点题,比如:

     我是和尚打伞,无法(发)无天。

         境语          态语

这个“态语”就是语义的重点。斯诺先生在《西行漫记》中记录了,却始终未解其义。而那句传承了两千多年的比兴名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正是境语+态语的构成模式。

我父亲一生致力于精确其语言表达,以便读者能准确地理解他的想法。他创立的“境语-态语”也揭示了汉语文化中的独特语义现象。这些都和李先生重视语义学的立场靠在一起的。

李:在自由意志上我们也是不同的立场,他始终不同意自由意志的概念,我认为,自由意志是“人就是目的”的核心。

赵:我父亲说“自由这个概念无法界定”。要说起来,我父親也受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影响,写作是为了抒发,是自己的人生任务,不是写给大家的学习材料。我父亲的大多数文章也不是为了发表,我母亲说:“你爸写东西都是压箱底的。”由此可见,追寻内心呼唤而作,是他的人生指南。这也跟李先生一样。

关于自由意志,我跟父亲说:“你在教育过程中采取的办法,都是培养学生的自由意志。”

1.上课不宣布纪律,也不用纪律约束、训斥学生,学生可以看小人书、可以发呆、可以想入非非;

2.用提问调动学生的注意力,却不因为答不上来而训斥,相反会再把问题重复一遍,尽力启发他思考;

3.如果孩子们出现肆无忌惮的闹场,他也会发火,但不会抓出闹事者,一旦他发脾气,所有学生立刻安静,十秒钟后就转回教学,这时学生也知道自己的确过分,所以接下去会很认真听课,这些我都现场见过;

4.也布置作业,但不是必须做的,并不拿作业说事。

5.考试后,不会公布分数,而是详细讲解试卷。考试成绩不记入学籍档案(另一个老师授课的统编教材的考试成绩入档)。

我父亲听了我的这些分析后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尊重“自由意志”的。

李:小刚,你的总结立了大功!

另一个大分岐(可能至今仍如此) 是,我不同意他的自然本体论,

赵:看了《斧下留根》一文,我们当时都认为,自然本体论是必然,也必须有的,否则物质世界怎么解释呢?  近来的宇宙学研究发现,对物质世界的认知与我们所处的维度有关,我们的四维时空有本体世界,但可能无法认识高维度的时空。所以,也就符合康德的观点——物自体不可知。

李:在伦理学上,他似是功利主义,我是康德主义。

赵:我父亲也承认这个不同,他认为,既然工具的使用和更新是一切的基础,那末,一切问题、一切的不公的解决 都可以,也必须在这个基础上解决,也就是通过创造新的利益调节的方式和新增创利方式来解决。

我父亲的这个逻辑的确是对的。

李:这种功利性思路在许多情况下是人类无法回避的—— 老人院着大火,去救火会牺牲。怎么办?救不救?必须救人!这是基于人的社会基本准则的必然行为,所以叫做“道德律令”。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此嘛!

赵:我印象里,李先生曾多次希望与我父亲讨论这个伦理学问题。而我父亲总是回避。

李:我是康德主义,也是我后来全面转向伦理学研究的根本原因。

赵:看来这是他们二位分道自立的三岔口了。李先生后来提出“情本体”,我父亲则认为只有一个本体——工具本体,他还是“一元论”者。不过,我后来也跟我父亲说,人类不同种族的文化问题好像不能用物质生产的更新方式抹去,同样的机器设备在不同民族手里,组成的生产方式都不一样。我父亲后来也同意了。去年,他还在那个四方关系的“中介结构”外围写了社群的文化、传统风俗、信仰对中介结构的制约性。也说明,他在“情本体”上态度的变化。

我认为,情本体与工具本体并存,相互左右,也相互促进。人类社群的历史好像并不存在一个先有工具本体的纯逻辑形态,连动物集群中都有些规矩在约束牠们,这不就是“情本体”的原始形态吗? 如果工具本体发展有过渡期的“三阶段”(详见《论从猿到人的过渡期》),那末,情本体发展是不是也有阶段性?

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方面是,我父亲内心有严格遵循的生命法则,这来自他的基督教家庭。我爷爷家的规矩很严,而且都贯穿了我们父辈们的一生:不打牌、不下棋、不看小说、不说粗话、不开玩笑(甚至不听相声)。他认为,着迷于不确定性的博弈,是非理性的,只有负面价值,而市井气也不是正气。八十岁前除了新闻联播极少看电视剧,看书一定是端坐,从来不会躺着看书,写完稿子一定要工整地誊抄,吃饭一定要不剩一粒米,吃饭时候也不讲话,总之,很理性的生活和研究的习惯。他说过,一个人的习惯很重要,好习惯会让人受益终生,这是从爷爷奶奶那里传下来的。他并不与别人争辩学术问题,如果有分歧他一定选择倾听,或沉默(与李先生争论是唯一的例外),对别人来要求帮忙,也不会拒绝,总是很耐心的尽力相助。对我们兄弟也从极少发脾气,几十年来我只记得有三次,每次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觉得很重了。我父母没有吵架过。在学术文章中,他也是很婉转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不去触碰争议的“敏感词”。所以,他的文章会让人觉得不好懂。在19八十年代他开始在音乐学院讲课后,因为与主流观点有不同,就引起了同事的愤怒,最后我父亲选择了离开,服从组织部的调动,去广州了。

所以,我父亲的内心还是康德主义,各种道德律令都要严格持守,反而功利主义好像是他的理论思考,并不是生活法则,也没有指导我们晚辈要照此执行。

他并不和别人争论,却会和李先生发生很激烈的争论,我曾问他,为什么总是和李伯伯争论?他回答说“那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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