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和梧桐树

马大正

一场台风过后，庭院中两棵有着近百年树龄，三层楼高，紧靠东墙的大树被轰然刮倒，一棵是柏树，一棵是梧桐树，它们还砸坏了西面楼房的瓦当。原来挺拔刚健的柏树和繁茂如盖的梧桐，它们在高空摩挲连理，现在突然颓败成这副样子，着实令站在淅沥雨中的我错愕不已。在凌乱的梧桐枝叶中，我还发现了一个用一张叶子刚刚缝好的漏斗状鸟巢，因为树叶还是翠绿的颜色。这一下，小鸟已没有了它的新家。虽然我没有读过《诗经·大雅·卷阿》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却听大人说起过“凤凰之性，非梧桐不栖。”如今这棵参天的梧桐树倒下了，飞来的凤凰又将栖歇在哪里呢？

不久，公愚伯伯将这两棵树卖给前来砍伐的人，远远地听到他们私下嘀咕，这么大的梧桐树和柏树，是做古琴和棺材的好材料。等我放学回家的时候，两棵倒偃的树被锯断运走了，只留下两个很大的树桩。我的心中有多么的惆怅，因为再也听不到傍晚夕照里柏树丛中啾啾鸣唱的鸟雀声，再也看不见秋凉添衣时随风飘卷落下黄色的梧桐叶子。“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如今没有了梧桐树，又有谁告知秋天的悄然来临呢？况且炒熟的梧桐籽还是我们小孩可以解馋的零食，拿梧桐叶柄的一端蘸上墨水印在白纸上，就留下扑克牌梅花的模样……

没有人愿意去理会被砍伐的柏树和梧桐树，只有我在每天放学之后去仔细地观察它们。新鲜的柏树和梧桐树桩开始渗出许多黄色、白色泪滴般的树脂，我想，这一定是伤心的柏树和梧桐树在无声地哭泣。这泪滴般的树脂并没有去包裹小小的昆虫，大概不忍心带走世界上的卑微生命。慢慢地这些透明的树脂变成了深色，又凝固了，这时柏树和梧桐树的泪水也终于哭干了。日子一久，两个新鲜的树桩成了干枯的树根，在干枯的树根上又慢慢长出白色的蕈，还引来不速的过客蛞蝓和前来筑巢的蝼蚁。

一天， 我终于梦见在柏树和梧桐树的树桩上萌出了新芽，它们茁壮生长，又变成了蓊郁蔽日的大树。我又听到傍晚柏树丛中鸟雀的鸣叫，又见到秋风吹过梧桐飘落的黄叶……

（2023.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