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麦森寒假的时候又去素昆老师的工作室看过几次，但每一次都没有见到他，虽然他从时装周回来了，但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出差，时间很不凑巧。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素昆老师的助理在刻意阻挠，他不喜欢麦森的锋芒毕露，不喜欢他的执着坚持，所以他把麦森上次的成品丢进了库房，然后告诉前台，麦森再来的时候，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掉他。

麦森对这件事不抱希望了，但他更加坚持地想要成为一名设计师，他想如果有一天他变得很优秀，会让他的偶像注意到他。

麦森去商场做市场调研的时候，看到有个七八岁的女孩站在他们家的专柜前，两眼泛光地盯着一条公主系列的裙子看。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拍拍女孩的肩膀小声地嘀咕了几句，然后他指着那条裙子，让售货员取下来给他妹妹试试。

“这条裙子没有你的号码！”售货员势利地说，“去别家看看吧。”

“就这条，我妹妹想试。”男孩扬起面孔，目光中是那种毫不畏惧的坚持。

售货员无奈，妥协地取下裙子交到男孩手里：“衣服很贵，别弄破弄脏。”

小女孩欢天喜地地去试衣间里试衣服，麦森为她那种真心喜欢的感觉动容——他想要做设计师，就是希望穿上它的人能感到美丽和自信。

小女孩在镜子前抓着裙摆转圈，一张脸开心得红扑扑的，她雀跃地说：“哥哥，我是不是变成灰姑娘了？”

她的哥哥笃定地回答：“你才不是灰姑娘呢，你就是真正的公主！”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梨涡。

“这条裙子多少钱？开票吧！”男孩对售货员说，

这下轮到售货员惊讶了，她没有想到男孩真的会买，表情立刻变得热情起来，说号码有点儿大，她去找找有没有小一号的。

就在售货员分心的时候，麦森注意到小女孩偷偷地往外面溜去。

他的心顿了一下，却没有吱声。

一条裙子而已，他们家的库房堆积了很多，但对于这对兄妹来说，却要铤而走险。

他相信他们不是恶意的，而是因为妹妹太喜欢，所以哥哥动了这样的念头。

他不动声色地让售货员开了一张票，然后去收银台那里付款。

男孩看到妹妹溜走后，拿着那张售货员开的票也准备开溜，售货员已经察觉到什么，警惕地说：“收银台就在那边，我带你去。”

男孩的表情变得紧张不自在起来，麦森对他说：“我带你去吧。”

男孩硬着头皮朝前，在收银台咬咬唇说：“我不想买了。”

“你已经买了。”麦森把那张收银小票递给他，微笑着说，“但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男孩错愕地张大嘴巴，半晌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低下头：“大哥哥，我只是想送妹妹一件新年礼物，这真的是第一次。”

麦森拍拍他的肩膀：“把地址给我，大哥哥还有另外几款公主裙，想要送给你妹妹！”

麦森在回去的路上，有了一个设想，他想要去福利院办一场走秀，给那里的每一个女孩一个绮丽的公主梦，他相信，她们一定会喜欢。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莫小西的时候，她非常支持，说她也会来帮忙。

麦森和福利院联系后，就开始做准备，没想到除了莫小西，林亦菲、靳锦楠、言宸，还有大学里的同学都来帮忙了，他们搭建舞台准备灯光，而莫小西和林亦菲就给女孩们化妆打扮。

莫小西看着她们开心激动的笑容，心里十分感动——每一个女孩都可以很美，因为当你露出灿烂笑容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为你喝彩。

“姐姐，你真漂亮！”一个小女孩仰起头对莫小西说，“像我的妈妈！”

莫小西心里一顿，抱了抱她：“你也很漂亮！”

麦森不仅带来了之前做的“公主”系列的衣服，还有很多日常可以穿的衣服，他的父母并不反对，毕竟这些衣服堆积在仓库中，如果能够帮助到别人，也是件好事。

那场走秀简单而隆重，每一个上台表演的孩子都非常认真，有些性格内向胆怯的孩子，在上台后也变得神采奕奕，而言宸用DV记录下了这一切。

他原本是好意想让更多人关注这群孩子，但没有想到视频火了，却是因为在网上受到非议。

很多人指责麦森是在消费孤儿，以这场走秀为噱头来推销他们家的品牌。

言宸在网友的留言后据理力争：如果想要宣传就会请来媒体，可为什么一点儿宣传都没有？

网友们不买账：那网上的视频怎么来的？

言宸无语，他只是想记录这个事件，却没想到引起一场口水战。

网友们甚至喊出“抵制麦家”的口号，麦森和他们家的服饰品牌成了众矢之的。

麦森看着网上的评论，感觉到委屈和不解，他只是想要做一件好事，但为什么会被扭曲得这么不堪呢？

麦森家的品牌服饰陷入了最黑暗的经营时期。

父母终日忙着和经销商谈判周旋，麦森设计的“公主假日”系列也在进退维谷之间。

他感觉到莫大的沮丧和挫败。

 

2

言宸准备拍摄《遇见温暖的自己》中集的时候，林亦菲突然宣布她不拍了。

“都说了是在浪费时间。”林亦菲没好气地说，“林星现在还是老样子，不肯见人，不肯吃药。”

“还没有拍完，拍完整个故事她就会明白！”言宸着急地说，“你看反响这么好，不能半途而废，对不对？”

林亦菲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变得很冷：“所以你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吸引人气？你把我和莫小西当枪使呢？”

“你误会了！”言宸突然变得笨嘴拙舌。

“误会？你在意的只是人气！”林亦菲认定言宸别有居心，口不择言，“没想到你是这种阴险卑鄙的小人！总是在利用别人！当初你就不想让林星做你的女主角才说出那种话吧？装什么无辜？你看你把她害得多惨！你就是凶手！”

言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怒地扬起手来。

林亦菲瞪着他：“还想打人，你打呀？试试看！”

言宸一拳砸到旁边的树上，愤懑地一声：“你走，我绝不求你！”

“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说话？”莫小西竭力地说，“林亦菲，我相信言宸……”

“你是傻瓜吗？”林亦菲讥诮地说，“他为了吸引人气把麦森的那场走秀放到网上，他就是只想自己出名，出风头，而不管别人死活的家伙！”

莫小西咬了咬唇。

“麦森的事，我不是故意的。”言宸内疚地望着莫小西，“你也在责备我吧，虽然麦森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他也怪我！”

“言宸——”莫小西困顿地说，“有些事情的发展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的，我相信你的目的很单纯。”

林亦菲冷冷地看着他们，拂袖而去。

莫小西看着她的背影，没有阻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选择相信言宸，而林亦菲选择和言宸反目。

虽然寒冬快过去了，但现在仿佛才是最冷的时刻。

 

言宸找到林亦菲的家时，邻居们说她去医院了。

言宸怔了一下：“她病了？”

“是她妈妈，前几天晚上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这孩子很不容易，但也很坚强。”邻居说。

言宸这才大致了解了林亦菲的家庭情况，难怪她总是把“勤工俭学”挂在嘴边，原来她的妈妈瘫痪在床，她需要照顾妈妈。

言宸没有去医院找林亦菲，他想她不会希望他知道她家的真实情况。但言宸却很想帮助林亦菲。

他想起来，林亦菲回家的那条深巷没有路灯，他那天在她家门口等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一个人穿过巷子还挺瘆人。

他冥思苦想，终于有了一个办法，他在林亦菲家门口的那条巷子里，每隔几步距离放一盏南瓜灯，然后设计出一个总开关，当林亦菲走进巷子的时候，南瓜灯会依次地亮起来。

第一天林亦菲经过的时候，觉得莫名其妙。

第二天她经过的时候，发现只有她走过南瓜灯才亮。

第三天她到家又折回，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那里收拾。

“言宸，万圣节已经过了！你点这么多南瓜灯吓人吗？”林亦菲没好气地说。

言宸好心没好报，干脆举着一盏南瓜灯学僵尸跳到她面前，作势要咬她。

林亦菲“扑哧”笑了：“言宸，你能再幼稚点儿不？”

“我道歉！”言宸说。

“这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

“其实我真没有想博眼球的意思。”

“那你道歉——”

“即使我是无心的，但我确实伤害了很多人，林星，还有麦森。”

林亦菲看到他认真的表情，缓缓语气：“其实我那天话说得太重了，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帮助林星，是我自己没有时间拍摄，因为我妈妈病了。”

林亦菲对言宸坦承她的家境，末了，她说：“视频我会继续拍摄的。”

“为什么？”言宸大喜过望。

“因为……这些南瓜灯。”林亦菲笑了。

“其实我去找过你们这片的居委会了，他们答应很快在这里装上路灯！”言宸得意扬扬，“我还是有做对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表扬一下？”

林亦菲“嘁”一声：“言宸，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什么？”

“脸皮厚！”

 

3

《遇见温暖的自己》中集拍摄的时候，莫小西拿出了在麦森家网店上买的那条公主系列的裙子，希望林亦菲能穿着它表演。

“有没有搞错？”林亦菲坚决反对，“让我穿一条公主裙，完全不符合人物性格……再说，麦森家的公主系列服饰现在正被网友抵制，我还穿这样不是顶风作案？”

“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言宸说，“既然网友们觉得我们是在营销，那这一次我们就真的做一次营销。”他对麦森有愧疚，也想帮他做宣传。

“可是这裙子不合适呀！”林亦菲继续反对。

“不如我们改造一下吧。”莫小西拿出剪刀把公主裙外面的那层欧根纱剪掉。

林亦菲笑了：“还有袖子上的蝴蝶结也不要……腰部的褶皱太多，可以松一些。”

两个女生开始热烈地讨论如何改造这条裙子，既要保持以前的风格，又能在日常生活里穿着它而不显得突兀。

言宸看得有些傻眼——这两个女生现在竟然相处得这么融洽，完全就是闺蜜的模样。

“我觉得可以把领口那里的装饰……”言宸凑过去说。

“一边去！”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丢给他一个白眼，然后相视一笑。

“莫小西！”林亦菲突然认真地盯住她，“我发现你的痘痘没有了！”

莫小西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怔住。她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关注这件事了，她没有在意自己的脸上有没有痘痘，没有在意自己的身材有没有变胖，她的心情放松下来，不再那么灰暗和胆怯——阳光透过那些雾霾照进了她的心里。

“你好像瘦了点儿哦！”言宸也恍然地说，“看来你最近过得很辛苦！”

莫小西无声地笑了，最近她在忙什么呢？除了学习，她在准备拍摄视频的事，还帮助麦森做了一次福利院孩子们的公主秀……她和靳锦楠开始常常联系，和林亦菲经常争论，她的生活变得充实忙碌起来。

当她展露笑容的时候，她发现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加愉快，父母看着她这样，很开心。

中集拍摄出来的时候，反响却没有上集好，因为很多网友说虽然场景很美，拍摄的效果也不错，但故事太老套了。

而他们想要宣传的麦森家的服饰，更是没有任何效果。

 

4

莫小西打开麦森家的网店，看到上面零星的销量，心里很难过。

对于“消费孤儿”一说的恶意评价让麦森陷入了舆论的风暴中心，她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地在网上给他留言。

妈妈敲门进来，手里捧着的瓷碗里装着的是刚刚熬出来的中药。

“最近你痘痘好多了，看来这个专家开的药挺有效的。”妈妈鼓励地说，“再坚持一下……”

莫小西接过中药，一口气喝光。她不知道这些中药是否有效果，但她从这些中药里感受到父母浓浓的爱意，她不想辜负。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言宸打来的。

“我刚刚去找麦森，想要道歉……”言宸顿了顿，“他看上去不太好。”

莫小西怔了一下：“你们在哪里？”

“在他家的工厂。”

“我来找你们。”

莫小西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九点了，现在出门父母一定会追问，她如实告诉父母，想去探望朋友，父母并没有反对，并且开车送她过去。

莫小西到的时候，言宸正在外面等她，一见到她就焦急地说：“他已经把自己关起来两天了……都怪我！”今天言宸来找麦森，遇见麦森妈妈，她告诉他，麦森这几天情绪都很低落，这两天更是把自己关起来说要做新系列的策划，可是他情绪很焦躁，画了满屋子的设计图却一张都不满意，谁也劝不住他。

“虽然看上去他对网友的评价不在意，但其实他很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可！”言宸愧疚地说，“如果不是我把视频放到网上，他也不会被大家攻击了。”

莫小西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站在书桌前的麦森“啪”地一下扔掉笔，撕碎了手里的一张设计图，然后又拿起笔“唰唰”地画起来，因为太用力，笔尖一下子被折断了。

莫小西怔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麦森，他一直都自信坚毅，而现在他头发凌乱，眼神困顿，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犹如落魄的旅人。

“麦森。”莫小西轻声地说，“不如先休息一下。”

“你走吧，别管我！”

莫小西握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继续画下去，却被他皮肤上传来的温度烫得一怔，惊呼起来：“你发烧了！”

“死不了！”麦森冷冷地说。

“你别在意网上的那些……”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麦森打断她，“我想要做出一个像样的系列，可是我失败了，我想让那些孩子感受到温暖，可我也失败了……”

“那些笑容是真实的！”莫小西说，“他们能感受到你的真心！”

“那为什么我还要受到攻击？”麦森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手插进头发里，沮丧地说，“现在我根本没有灵感了，当我握住笔的时候，脑海里全是那些人的嘲笑……”

他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来创作了，当他拿起笔想要专注地投入到设计中时，发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无数的声音纷杂地响起来，他告诉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想，但越是着急就越是赶不走那些声音。

“也许我真的做不了设计师……”麦森颓败地说。

莫小西蹲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眼睛笃定地说：“你可以的！”

“谢谢你的安慰。”

“这不是宽慰你的话！”莫小西说，“虽然我从来不肯承认，但事实是当我变胖变丑的时候，我变得自卑起来，我冲父母撒气，跟好朋友疏远，我把自己的心关起来……觉得每个人都在嘲笑我，这种心情就好像摔进了泥潭里，狼狈又难以自拔。”

麦森缓缓抬起头，注视着莫小西。

这是莫小西第一次跟别人提自己灰暗的心情，她总是不断地掩饰，可现在她想要把这些话告诉麦森：“现在我知道了，只要努力做好自己，只要坚持不放弃梦想，总会有人支持你……他们是真正关心你的亲人和朋友！”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莫小西继续说，“被误解，被嘲笑，被恶意诋毁……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我们有勇气战胜它们。”

“莫小西，你说得太好了！”言宸鼓着掌出现，扬了扬手里的纸张，“麦森，你要相信自己——你看这是我做的市场调查，其实大家对你的设计很喜欢的。”

麦森接过言宸手里的纸张，认真地看起来。

这是言宸在几大设计网站做的调查表，从款式、实用性、舒适度等方面做评分，大家在设计那一栏给的评分很高。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言宸说，“就像我，当我说我想当一个导演时，别人都觉得我在说笑话，可我却觉得每个少年都应该有一个疯狂的梦想，努力过就不后悔啦！”

麦森望着他们，深深地笑了。

莫小西心里如释重负，她知道麦森不会再被网上的事件困惑了。

“我现在要回家了。”麦森说，“我需要吃点儿药，然后好好睡一觉。”

“太好了！”言宸欢呼起来。

过了几天，莫小西在网上查资料，麦森的头像突然闪起来，点开来是一张小狗卡卡夫的近照。

卡卡夫看上去被照顾得很好，胖了不少，小肚子圆滚滚的，很慵懒的模样。

随后麦森又发来一个网址，原来那是一个寻狗启示，卡卡夫的主人在找它。

麦森说约了狗主人还狗，希望她能和卡卡夫道别。

莫小西开心极了，因为卡卡夫不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它一直被它的主人惦记，并且没有放弃寻找。

出门的时候莫小西拿出麦森送它的那条红色的围巾，她郑重其事地戴上它，突然间觉得心里充满了勇气——现在的她终于能够坦然地面对这样的自己了。

冬日渐渐到了尾声，但风依然料峭，骑着单车的莫小西微微扬起头来，迎着阳光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觉得这城市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其实一切都和之前一样，不同的却是她的心境，她看着马路，街道，天桥，看着天空和云朵，觉得心中涌起格外多的喜悦和感动。

麦森站在路口等她，他穿着卡其色外套，奶茶色休闲裤，迎着她露出暖暖的笑意。

莫小西没有躲开他的目光，而是回应了他相同的微笑。

“你看上去变得不同了。”麦森说。

“难道又胖了？”

“是变得有精神了。”麦森笑着说，“又成了以前的莫小西。”

“我得谢谢你这条围巾。”

“为什么？”

“因为戴上它以后真的充满了勇气。”莫小西由衷地说。

麦森深深地凝视她：“你长大了呢！”

莫小西和麦森相视一笑，然后接过麦森怀里抱着的卡卡夫，她注意到麦森手背上的红疹子，惊讶地问：“这个，怎么回事？”

“没什么。”麦森把手揣进口袋里，“只是有点儿过敏。”

“谢谢你！”莫小西由衷地说。

“为什么？”

“因为卡卡夫，跳马比赛，你的十八岁成人礼，还有……这个！”莫小西指了指围巾，“有了它，我真的拥有了无限勇气，谢谢你为我加油。”

“那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我帮你想到很棒的点子，让你有了‘公主假日’系列？”

“不仅如此，还有当我想放弃做设计师时你给我的鼓励。”

“你真的会放弃吗？”

“不会！”麦森认真地回答。

此时，莫小西怀里的卡卡夫激动地一跃跳出了她的怀抱，然后扑到了另外一个怀抱里，很显然，她就是卡卡夫的主人了。

“这么冷的天，幸好有人收留它，否则它熬不过去的……”卡卡夫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现在抱着失而复得的卡卡夫，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她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也注意到麦森的手，眼里更加动容：“原来你对狗狗过敏。”

莫小西却听到了，转身问麦森：“你对狗狗过敏为什么还要收留卡卡夫？”

“因为它太可爱。”麦森的脸微微地红了，躲闪开莫小西的目光。

当时的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卡卡夫的主人居然会是微博上的名人。

当她把麦森收留卡卡夫的事发布到网上，并且转了麦森家网店的地址，她的粉丝开始关注麦森家的网店，网店的生意好了一些。

而那些恶意的评价也慢慢地退去，让麦森更加意外的是“公主假日”系列服饰，竟然获得了空前的好评，各地的经销商纷纷要求增加订单。

“公主假日”系列和“公主”系列不同，没有了那些花哨的款式，回归的是舒适和自然，在冬季款销量大增的情况下，麦森的妈妈希望他赶紧完成春秋款。

因为岑月做了别家的专属模特，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麦森希望林亦菲能重新帮他家拍摄照片，林亦菲很开心，欣然接受。而莫小西和言宸也加入进来，他们现在是以造型师和摄影师的身份，四个人一起工作，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气氛很是融洽。

言宸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把拍摄服装的过程配上音乐，竟然有了MV的效果，在他的视频网站播出来，反响不错，他说自己是将功赎罪了。

麦森接到素昆老师工作室的电话时，他正在拍摄新的宣传样片，心里一顿，惊喜得差点儿喊出声来，素昆老师说想和他面谈。

他不知道素昆老师去到库房的时候在一堆杂乱的服饰里看到了几条特别的裙子，不是那种很另类的设计，却显得优雅大气，那时候他正在准备新的服装发布会的作品，却苦于无灵感，看到这几件作品让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他询问了一圈也没有人知道这是谁放在库房里的，后来前台工作人员回忆起这是一个来应聘实习生的男生带来的，当时她往袋子里看了一眼，所以还记得。

素昆回忆起那个用遥控飞机挂设计图的男孩，他其实后来问过助理那个男孩来交作品没，助理否认了，现在才知道是他的助理私下阻拦了这件事。

“这次的服装发布会，我希望你能加入。”素昆老师对麦森说，“不是以实习生的身份，是以助理的身份，不知道你能不能完成。”

麦森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欢迎你的加入！”素昆老师伸出手，微笑着望着他。

麦森大力地回握住他的手，郑重点头。他知道他争取来的只是一个机会，而他需要更加努力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第七章 遇见温暖的自己

 

1

今天本来是准备拍摄《遇见温暖的自己》的下集，莫小西准时来到言宸家集合，没想到林亦菲却说她突然有事来不了了。两个人都有些担心，毕竟林亦菲并不是会为了一点儿小事耽误进度的人。

言宸急忙追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是林星出事了，她因为不肯好好吃饭、吃药，导致贫血昏倒，住进了医院。

林亦菲要去医院探望，言宸也很担心，说他也要去。

“你就别添乱了，这个时候林星肯定不想见你。”林亦菲语气很急地挂掉电话，接着便马不停蹄地赶向了医院。

然而，等她到达医院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林星，林星留了一张字条，说出去散步，一会儿就回来。

“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林星爸爸有些生气，“就这样跑出去不怕家人担心吗？”

林星妈妈红了眼：“都怪你！逼孩子逼太紧了，非要她去上学……现在她这种情况，想在家里待着就待着嘛！”

“那她能待一辈子吗？”林星爸爸吼起来，“这样下去她就真的毁了！”

林星妈妈嘤嘤地哭起来：“这可怎么办……”

林亦菲心里难过，安抚地抱抱林星妈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等她回来。

此时的莫小西和言宸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林亦菲不在，拍摄无法进行，莫小西便决定一个人先回家。然而，从言宸家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台阶上坐着发呆的小小身影，她心里一怔，那不是林星吗？此刻她不是应该在医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星和照片上的她差别不大，漂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翼，只是脸颊略消瘦，头发被剪短了，有些枯黄，神情很漠然。

“林星？”莫小西试探地喊了一声。

林星抬起头来，莫小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

“我认得你，你是莫小西。”林星的嘴角扬起一丝挑衅，“你本人比视频里看着更胖。”

莫小西怔了怔，她没有想到林星会如此不友好。

“言宸在家，你是来找他的吗？”莫小西耐心地问。

林星咬了咬唇，突然变得很烦躁：“别自以为是了，我为什么要来找他？我只是经过这里。”

“言宸他很关心你。”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在逃避。”莫小西盯住她，“一直都顺风顺水，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完美，但有一天发现并不是这样，所以你就受不了了……”

“胡说！”林星怒视她，“你没有资格来批评我！”

“因为……”莫小西缓缓语气，“我也和你一样。”

林星怔了怔。

莫小西把手机递过去：“这是我以前的照片。”

林星看一眼手机，再看看她，讥诮地说：“差别还真大耶。”

“因为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我也曾变得消极，可现在才发现，真正爱我们和关心我们的人根本就不在意我们的外表，他们希望的只是我们能够真正快乐起来。”

“说得轻巧。”林星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缺少勇气吗？你敢骑着单车从这里下去吗？”

“这不叫勇气，叫鲁莽！”

“就算是鲁莽，但我也有勇气试试！”林星握住莫小西的单车扶手，后者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松开了手，她知道她阻拦不了她。

水泥台阶至少有二十级，林星一秒都没有迟疑地骑着单车朝下冲，莫小西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看着她稳稳当当地快要到达时连同单车一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莫小西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有没有受伤？都说了你这样是鲁莽……”

话音还没有落下，她就看到了林星的眼泪，一滴一滴从她苍白的脸庞滑落。

她幽幽地说：“我比你更加认真地生活，我努力想要做到最好，让所有人都满意！可是我发现最不满意我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承认自己也会无能为力，这并不丢脸！”

林星垂了垂眼：“现在的我一定让所有人都很失望。”

“你流血了！”莫小西看到林星膝盖上被划出的伤口，殷红的血流了出来，赶紧拿出纸巾替她擦拭，却被林星大力推开。

“不用你同情我！”林星嚷起来，“最讨厌你们了，以为是为我好，对我好，可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我自己！”

“林星，你冷静一点儿！”莫小西握住她的手，“没有人同情你，大家都是关心你！言宸和你的友情也不是说说而已，为了拍摄这个视频你知道他多努力吗？他那么不爱学习的家伙却啃了不少书本，硬是自己把坏掉的DV修好，他说服我，说服林亦菲来拍这个片子，不断地改剧本……我们都觉得这并不一定有用，但他就是执拗地做着这件事！”

林星的眼神柔软了一下，她看向言宸家的窗户：“我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和言宸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夸我很优秀、很棒，但现在他比我厉害多了……”

言宸和林星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他好动、顽劣，总是静不下来，父母担心他是多动症，所以让乖巧的林星多管管他。他们从小学起就是同桌，她是大家钦佩的对象，长相甜美，性格温和，学习出众，而言宸也以她为傲。他总是说：“林星，你怎么这么聪明！林星，你太厉害了……”可是有一天他看完刚刚拍好的视频，突然说：“林星，你要是再瘦一点儿就好了……”这句话让林星觉得很慌乱，她不再是言宸心里最优秀的那个人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如此在意言宸的话，即使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对她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她偷偷地服用减肥药，虽然知道会有副作用却不计后果，直到身体真的出了问题，才发觉事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她觉得自己的行为一定会让言宸鄙视，所以不敢去面对他。

“林星，有时候我们该正视自己的懦弱……”莫小西轻声地说。

林星的目光变得冷淡：“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怎么做。”

说完这句林星站起身漠然离开，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单那么忧伤，莫小西有些不放心，偷偷地跟在她身后，一直到她回到医院，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莫小西想起前段时间的自己，是不是也这样，把所有人的关心都隔绝在外，一门心思地钻牛角尖，觉得自己灰暗得不得了，现在想来，最难过的应该是父母吧。

 

2

莫小西打开电脑的时候，发现《遇见温暖的自己》点击率突然暴增，原来在视频下面有人贴出了男主角其实是由女生反串的消息，网友纷纷留言表示很意外。

为了加大舆论效果，林亦菲干脆把莫小西之前的照片放到网上，评论区更加火爆了，大家都说难以置信，这个女生竟然这样漂亮，而此刻的莫小西却对这一切不那么在意了。

只是没有想到在视频人气大增的时候，言宸注册的账号突然被注销了。

莫小西怎么都打不开，赶紧给言宸打电话。

言宸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注销了就算了。”

“不是一直这么努力，怎么说放弃就放弃？”莫小西难以理解。

“也许你们说得对，我做的都是无用功。”说完这句，言宸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莫小西才反应过来，刚刚言宸竟然挂了她的电话——这太反常了，反常得根本就不像她认识的言宸。

她正准备给林亦菲打电话，手机一响，上面显示的正是林亦菲的号码。

“言宸那家伙要转学了！”林亦菲劈头盖脸地说。

原来林亦菲给班主任打电话询问作业的事，没想到班主任问她知不知道言宸为什么要转学，他今天去学校交了转学申请，很突然的样子。

“都怪我！”林亦菲说，“我每次都说林星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决定要转学？”

“可是他转学了，林星就会回学校吗？”莫小西问。

“不知道……林星现在连我也不肯见！”林亦菲无奈地说，“还有视频网站的账号，是林星注销的。当初是她和言宸一起注册的账号，她也有密码。”

“是她！”莫小西很意外。

“我把你的照片放到网上是想增加视频点击率……没有想到会让林星觉得受伤！她大概觉得言宸有了新搭档，不再需要她了。”

“这个视频是为她拍的！”

“……她没有这样认为，林星只会觉得言宸找到了更好的搭档。”林亦菲叹口气，“现在视频没有了，言宸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所以他选择最消极的办法，就是转学了。”

 

莫小西和林亦菲找到言宸的时候，他正在家里打包行李，昔日活蹦乱跳的他现在变得蔫蔫的，无精打采地往行李箱里丢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以后得住校，很难跟你们碰面了，也别太想念我！”

别扭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他的不舍。

“言宸，你这个逃兵！当初可是你求着我们拍摄这个故事的，现在还没拍完你就要撂挑子？”林亦菲抱着手臂，义正词严，“这么轻易放弃可不像你的风格。”

“不是你说的，我走了，林星会回来？”

“我就是随口一说，就算你走了，林星也不一定回学校。”林亦菲用脚踢踢他的行李箱，“你这样子是真打算转学？”

言宸没有吭声，把他的DV放进行李箱里，想了一下又拿出来放回抽屉里。

“这么宝贝的东西都不带着？”林亦菲讥诮地问，“看来还真打算放弃了……”

“我已经决定了。”

“你应该和林星见一面。”莫小西说，“其实林星只是有一个心结，她一直希望能在你面前表现得完美，现在才没有办法面对你。”

“你还是不要出现去刺激林星了！”林亦菲提反对意见，“她现在对所有人都很抵触！”

“那我们想想办法！”莫小西静静地说，“言宸，你一走了之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你和林星之间要打破僵局，关键在你！”

“该怎么做？”

“……其实我也不知道。”

林亦菲丢给她一个大白眼。

“不如一起来想想。”莫小西说。

虽然林亦菲表示很反对，但她还是参与了他们的计划。

 

3

林亦菲去探望林星的时候，她依然闭门不见，林亦菲在门口说：“言宸他决定转学了，星星，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门的后面是一片沉默。

林亦菲继续说：“当初我到这所学校时真的很讨厌言宸，可是看着他那么努力地赚钱想要修好他的DV，只是因为他说想为你拍一个故事……言宸很愧疚，他一直觉得是因为他，你才不肯回学校，这是你的初衷吗？”

林星依然没有回话。

林亦菲有些恼怒：“你折磨自己，让身边的人都不开心，你就满意了吗？你不是孩子了，为什么摔个跟头不能自己站起来，反而一直在地上耍赖！你以为这样大家都会宠着你让着你？”

林星的妈妈听到林亦菲的语气有些担心：“菲菲，别……”

“舅妈！”林亦菲缓缓语气，“大家都不敢跟她说重话，所以她才这么脆弱！”

林星的妈妈无奈的眼神突然一亮，语气变得惊喜：“星星，你饿了吗？要吃点儿——”

原来是林星把门打开了，她站在门口怒视林亦菲：“别以为你是我表姐就可以教训我！”

“你就是欠教训！”林亦菲没好气地回答。

“告诉言宸，就算他转校，我也不会回学校。”

“你还是自己告诉他吧！”林亦菲作势要走，“反正你的事我不管了！你就继续在你那小屋子里待着吧！”

林星突然抓住林亦菲的手，声音软了下来，嘟囔着说：“那你陪我去！”

“真的？”林亦菲欣喜不已。

林星点点头：“我不希望言宸转校。”

林亦菲带着林星并没有去言宸的家，而是到了楼顶，那里被布置得如童话般梦幻。

蓝天白云，一排排圣诞树，每一株树上都挂满林星的照片。这时中间的屏幕上投影亮了起来，是以前林星和言宸一起时拍的视频剪辑。

镜头里的林星有着灿烂的笑容，明媚的眼神，青春逼人。

林星的眼里蓄上泪来，她动容不已。

躲在一片云朵后举着气球的莫小西推了推言宸：“去跟她谈谈。”

当林星看到言宸的时候，下意识地握住了林亦菲的手，后者用力回应她，然后低声地在林星耳边说：“言宸一直希望你能回学校，难道你要让他一直愧疚下去吗？”

林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走到言宸的面前，咬咬唇说：“对不起，是我注销了那个账号。”

“没关系！”言宸微笑着望着她，“这是我们共同的账号，你有权决定它的去留。”

“我只是很嫉妒。”林星的表情有些落寞，“看到你拍得那么好，而你的搭档却是别人……”

“她们可不想帮忙的，都是为了你，所以以后还得靠你多多帮忙！”言宸眨着眼睛笑，“还愿意做我的搭档吗？”

林星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你为我做这些！还有你，莫小西，表姐……谢谢你们！”

当她第一次见到莫小西的时候，对她充满了敌意，这个女孩并不漂亮，可她却显得那么自信，明明经历了从巅峰跌落谷底的伤痛，却没有自暴自弃，她嫉妒她的这份从容，特别是看到她明明不漂亮，人气还那么高，一时冲动就注销掉了视频账号。但是莫小西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她并没有被那个视频打动，而是被为了拍这个视频付出努力的言宸和大家所深深感动。

 

4

新学期开始了，言宸取回了自己的转学申请，林星也回到学校。因为落下不少功课，林星第一次的单元测试惨不忍睹，莫小西成了她的新同桌，每天放学后给她补课，她们相处起来并不融洽，不明白为什么像林星那么温顺的性格在面对莫小西的时候就变得有棱角了起来。

林亦菲说，那是小女生的嫉妒。

莫小西苦笑着摇摇头，变成这样的自己竟然也能被嫉妒，真是让人无语。

言宸和林星在网上注册了新的视频账号，《遇见温暖的自己》的下集没有再拍，但他们谁都不在意了，因为他们都已经遇到了温暖的自己，这就是最圆满的结局。

莫小西没有再喝那些中药，痘痘都消失了之后，她的额头又变得光洁起来，在控制饮食和锻炼以后，她的体重也轻了不少。

有一天，林亦菲丢了个礼盒在莫小西的桌上，嘟囔一声：“干吗每次都让我做这种事？”

“是什么？”林星凑过去，好奇地问。

莫小西打开来，在林亦菲和林星的啧啧声里，她看到一条漂亮的粉色礼服裙，蓬松的设计，层层叠叠的罗根纱上有几只手绘的蝴蝶。

“这是莫小西的尺寸吗？”林星不由得问。

林亦菲“扑哧”一声就笑了，她第一次帮麦森送礼物给莫小西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

“麦森参与设计的第一场时装发布会，他请你参加！”林亦菲停顿一下，“如果你不去那就早点儿拒绝，别又让他等你一个晚上！”

“谁说我不去？”莫小西爽朗地回答，“我会抢尽风头的！”

林亦菲和林星不约而同地丢给她一个大白眼。

莫小西知道她再也不会讨厌自己了，不管是经历挫折还是打击，她都会善待自己，都会对自己温暖而有耐心。没关系，都会过去的！没关系，相信自己就会出现奇迹！

即使还没有穿上礼服，莫小西也已经能够想象那幅画面，在璀璨的灯光下，她穿着漂亮的礼服，缓缓地走向人群——这一次，她昂起头，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本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