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莫小西在常去的书店看到麦森的时候，他抱着一本书席地而坐，背靠着书架，手里的书却很久都没有翻动，眼睛出神地盯着某一处陷入了沉思。

心事重重的样子。

莫小西不由得走过去打招呼：“好巧。”

麦森从沉思中醒转过来，看到莫小西，淡淡一笑：“不巧，我在等你。”

“等我？”

“你说这是你喜欢的书店，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莫小西想起自己在说说里曾发过这样的日志，说喜欢这里古色古香、简约明快的环境，直接坐在落地窗旁，外面的湖景水色空蒙，映衬着远处的天空似水墨画。

麦森心情有些低落，因为公主系列反响平平，他的搭档岑月没有接受妈妈的续约成为专属模特，而是转向了别家品牌，为他们的网店拍摄了新的宣传照片。

麦森看过那些照片，她气质出众，举止自然，很好地衬托出了那些服饰的特点，也让那家网店的销量增加不少，而他现在没有了合适的搭档，设计的系列又滞销，情绪低落。

让他意外的是，他设计的围巾系列却很畅销，也许像莫小西说的，其实越简单的款式越能让女孩们喜欢——因为不挑人。

他在莫小西的建议下重新设计了一个系列，命名为“公主假日”——带着可爱的公主风，却有着日常而休闲的特点，不夸张，却能成为街头最闪亮的焦点。只是因为前一个系列的打击，让他束手束脚，不敢大规模定制。

莫小西注意到麦森手里拿的是一本管理类的书，后者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无奈地扬扬手里的书本：“我在想不当设计师，干脆就做经理人，可这些书看得头疼。”

看到麦森沮丧的样子，莫小西的心揪了一下。

“这件事对我来说有点儿难。”麦森把书合上，手却不由得蜷成握笔的姿势。因为从小在妈妈的服装厂长大，他一直盼望着自己设计的衣服能够成为流行服饰，引领时尚，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养成了随身带着本子和笔，有灵感的时候就拿出来快速地勾勒草图的习惯。

“我答应了一个人一件事。”莫小西笑了，“其实对我来说也挺难。”

“什么？”

“拍摄一个故事。”莫小西挥挥手里的《表演入门》，“我觉得自己对着镜头一定会露出白痴一样的表情，然后一本正经地念出台词，虽然答应的时候觉得不困难，可一想到是在表演，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这件事听上去挺有趣。”

“我觉得尝试新事物的过程更有趣。”

“所以运动会跳马比赛的结果……不重要。”

“只是你的第一个系列，这个结果也不重要。”

麦森明白了莫小西的话，他点点头：“是的。”

莫小西没有想到如今的她和麦森能够如此自然地谈心事，能够彼此鼓励和安慰，那个完美优秀的麦森其实也会面对挫折——没有谁能够真正一帆风顺。

那个下午，他们在书店里抱着书各自看，麦森看他的服装设计方面的书，莫小西看表演方面的书，偶尔他们会从书本里抬起头望向对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静静地阅读。

莫小西发现待在麦森的身边，她已经没有那种无所适从的紧绷的感觉了，她并不会觉得因为她胖了丑了而想要逃开。

“冬天会开什么花？”麦森突然问。

“冬天的花——腊梅？”

麦森指指窗外：“雪花。”

莫小西朝落地窗外看过去，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她惊喜不已：“又下雪了。”

他们走出书店时，麦森从挎包里拿出一份礼物递给她，莫小西打开来，是“花与梦之诗”系列里的红色围巾，在围巾的末端依然有一朵栩栩如生的“冰茉兰”。

“不是送过我一条吗？”

“红色代表勇敢，我觉得这个颜色更适合你。”麦森顿了一下，“冰茉兰只在每年极寒的那天盛开，它是勇气和奇迹的见证，见过它的人一定是最勇敢的人……我希望当围着它的人看到这朵花的时候，就像听到我对她说，加油。”

莫小西接过围巾，柔软的感觉从她的指尖延伸到心脏的位置，她把围巾绕过颈项，在胸前对折过来，把那朵冰茉兰亮出来。

“这个系列一共有七个颜色，红橙黄绿蓝白紫，都是最适合女孩子的颜色。”

“每一个颜色都有自己的个性，蓝色是宁静，橙色是快乐，黄色是温柔，绿色是善良，白色是纯洁，紫色是神秘……”莫小西轻声地说，“麦森，你一定会成为最棒的设计师，因为你赋予了它们生命力和想象力。”

“换掉你的事——”麦森由衷地说，“对不起！”

莫小西怔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他会郑重其事地提到这件事，她一直想要否认她受到的打击，可现在她终于能够坦然面对了——当时的她只是无法接受失败。

莫小西垂了垂眼，淡淡地说道：“都过去了。”

话是这样说，可两个人都明白，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可是莫小西的低谷却没有过去。虽然她现在和麦森已经成为朋友，但她的心里依然感到自卑，她觉得两个人似乎已经属于不同的世界了，现在仅靠着过去的友情来牵绊着彼此，终究还是要渐行渐远的。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莫小西内心的不甘，很快，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新的牵绊。

那天，莫小西和麦森在书店转角的地方发现了一只流浪狗。灰色的北京犬，在这寒冬里冻得瑟瑟发抖，莫小西蹲下身时，小狗一头蹿进了她的怀里。

莫小西怜惜地摸摸它的头：“你是走丢了，还是被遗弃了呀？”

麦森看看它脖子上的项圈：“它的名字叫卡卡夫——卡卡夫，你的主人呢？”

卡卡夫缩在莫小西的怀里，呜咽了一声。

“你能收留它吗？”莫小西为难地说，“我妈不喜欢家里有小动物。”

“那卡卡夫就由我来养好了。”麦森笑着说，“你想要看它的时候我就把它带出来。”

他没有告诉莫小西，其实他对动物毛发过敏，只是看到莫小西喜欢这只小狗，所以他决定收留它。莫小西不理他的那段时间，他觉得心里总有一件事，他想要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像以前那样联系，但没有想到，现在的他们才真正地彼此认识和了解。

 

2

把卡卡夫带回家的第二天，麦森的身上就起了大片红色的丘疹，他偷偷擦药的时候被妈妈发现了，她很生气。

“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还要做？”妈妈盯着他，“麦森，你已经十八岁了，为什么做事还这么不成熟？”

麦森试图缓和气氛，笑着说：“妈，其实还好，我觉得我的过敏症会好的。”

“这个根本没有办法治愈，只能远离过敏原。”妈妈虽然对麦森看上去很开明，却是个要求很高的人。她会让麦森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但如果他做得不好她会苛责于他，她希望他能把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因为那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会特别小心。”麦森把卡卡夫养在楼顶过道，还准备了木制的可以加热的小房子，这下卡卡夫的冬天会很温暖，但他要给它喂食和洗澡，还是不得不接近它。

“如果你非常想养它，那妈妈替你照顾它吧。”妈妈缓缓语气，把手机打开，指着上面的一则信息说，“他们在找一名实习生，也许你会想要试试。”

麦森心里一热，他最喜欢的设计师素昆的工作室在招实习生。他的工作室只做私人定制服装，素昆是很多明星的御用设计师，在国内颇有名气也颇为神秘，因为很少接受媒体采访、很少露面——如果能够进入他的设计团队，对他来说就像做梦一样幸运。

妈妈说：“做下准备吧，这里是地址。”

麦森却犹豫起来，他虽然学的是设计专业，但目前仅是大一的新生，他刚推出的公主系列又销售惨淡，怎么有资历去跟别人竞争呢？那些想要去做素昆老师实习生的人一定是有工作经验和成功案列的。

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妈妈淡淡地说：“你自己决定吧。”

麦森把这件事告诉了莫小西，他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还记得你教我跳马时说的话吗？克服恐惧。”莫小西在电话那端说，“不要害怕受伤就不会害怕木马了，不要害怕失败，你就不会犹豫了。”

莫小西说出这样的话时，自己怔了一下：不要害怕失败和受伤，她做到了吗？

麦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只是需要莫小西来坚定他的决定。

他把莫小西建议的“公主假日”系列重新整理了一遍，根据季节场合设计得更为生活化，又能够显出少女的各种性格。

当他找到素昆的工作室时，发现等候区坐了一圈人，每个人手里都是厚厚一沓资料，他随意地扫了一眼邻座女生的资料，她是从国外知名大学毕业的。

麦森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只要他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能够接受。

麦森把自己的作品交给素昆的助理，他看了一眼，皱皱眉：“你才大一，还是多花点儿时间学习。”

“能让素昆老师先看看我的作品吗？我真的很热爱——”

助理打断他：“这里所有的人都热爱设计，如果仅凭这一点，那我们这就不是工作室，而是收容所了！”

他刻薄的话引得众人窃笑，麦森的表情沉下来，不卑不亢地说：“既然你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那么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公平的待遇。”

助理难以消受地揉了揉额头：“那你把资料放这里吧。”

麦森不知道，当他走出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助理已经把他的设计图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我们做的是高端服饰，这种小女孩的服装应该是流水线上的设计师做的。”他讥诮地说，“一个大一新生，只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麦森回去没有接到面试的消息，以为自己失败了，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但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跟莫小西说话的时候，有些意兴阑珊。

“为什么不好？”莫小西问，“我觉得你这个系列挺不错的。”

“因为别人是专业眼光，我是业余水平。”麦森也学会了自嘲。

“那总要知道为什么。”

“一定会被痛批。”

“至少你得到了专业的意见。”

“听上去不错。”

“不如再做一个系列。”莫小西建议道，“我在网上看到他的工作室是做名人定制，那是他的强项，你可以做更接地气的，让他看到新鲜的元素。”

麦森承认莫小西说得对，素昆老师设计的服装华丽时尚，也许他会想要看到一些更简单纯粹的服饰。麦森的灵感突然泉涌，他拿起笔在速写本上绘制，一页又一页，当他专注的时候，心会变得很静很静。

麦森把他的新设计图再一次带到素昆老师的工作室。

“人选已经定下了，你先回去吧。”前台工作人员这次门都不让他进。

“那我预约，能见素昆老师一面吗？”

“除了商业洽谈，素昆老师不接受陌生人的私人拜访。”

麦森沮丧地离开，当他站在大厦门口时，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他思忖一下，从挎包里取出了他的遥控飞机——这是他预想过的备案。他并不是要哗众取宠，而是只想让素昆老师看看他的作品，对他留有印象，下一次他还会来这里争取做他的实习生。

会议室里，有人发现了玻璃窗外的那架遥控飞机。

他的惊呼声让所有人都看向了窗外。

皑皑大雪里，一架黑色遥控飞机昂扬地驶来，在它的机翼上挂着一张设计图。

素昆听到外面的喧嚣，透过玻璃看了出去。

“小屁孩真是瞎胡闹！”素昆的助理找他签字，也看到了那架飞机，他走到窗前认出了麦森，“一个大一的孩子就想来我们这里做实习生，不自量力！”

说着他准备拉下百叶窗。

素昆转动椅子，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那张设计图：“所以他这样做是想让我看到他的设计。”

“不用理会。”助理鄙夷道，“这孩子的作品根本没法看下去。”

“那你的眼光跟我恰恰相反。”素昆淡淡地说，“这条裙子虽然款式很简单，但颇为用心，上装是浅色，裙摆是深色，会显得有质感，而娃娃衫设计成V领，这样更为修身。”

“也许只是巧合。”

“你刚刚说他才大一，功底倒是不错。”

“可是实习生……已经定下人选。”助理想到自己并没有把麦森的作品交过来，有些心虚。

“那让他做一件成品再过来。”素昆头也不抬地说。

助理没有吭声。

“有疑问？”

“没有。”

助理拿捏不准素昆的心意了，是想给麦森一个机会还是要让他知难而退？也许这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因为觉得麦森的行为很幼稚，所以助理转达素昆老师提出的条件时，语气并不好。

“一个星期时间，要成品。”助理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态度，“素昆老师是非常挑剔的，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麦森却很高兴，至少他争取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那些天除了上课他就在妈妈的制衣间里忙碌，他选取合适的布料，指导工作人员帮忙缝制，配饰的部分他手工完成，一点儿不满意就重新剪裁重新缝制。

手指被针扎得红肿，眼睛盯得太久疲倦得有了重影，困到不行麦森就站着工作。

他这样熬更守夜，父母并没有阻拦。他们知道，他在全力以赴地做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对于他们来说，默默支持就好。

一个星期后，麦森全新设计的“荏苒”系列服装做了出来，这个系列针对的是16~22岁的高中生大学生，偏中性风格，款式简洁，色彩活泼，布料也是安全环保，穿起来非常舒适。

当他拿着这些成品再一次来到素昆老师的工作室时，却被告知他去参加时装周了。

麦森一腔热情被泼了盆冷水，心拔凉拔凉的。

他只能把服装放在前台，由工作人员转交。

 

3

莫小西刚进教室，就看到言宸对着她傻笑，他的眼睛几乎眯成缝，嘴巴咧开来露出整齐的牙齿，像牙膏广告里的海狸先生。

“我做到了！”

莫小西刚坐下，言宸就在她耳边嚷：“我真是无敌了，帅呆了！”

不等莫小西发问，他把DV递到她面前，扬扬得意地打开开关——镜头里有了画面。

“修好了？”莫小西惊喜地问。她太知道这台DV有多让言宸伤神了，砖头一样厚的维修书他看了一本又一本，然后对照说明书，一点儿一点儿地破解。

能够修好DV对言宸来说，是一个奇迹。起初他只想攒钱付维修费，可又突发奇想觉得自己能修好它，这一个月他眼睛都要熬瞎了。

“终于明白‘功夫下得深，铁棒磨成针’的道理了！”言宸感慨，“我如果当不了导演，那以后就开个铺子做家电维修好了。”

莫小西笑了：“我倒觉得你会做导演。”

“这么有眼光？”

“因为你真的很努力。”莫小西对言宸“不靠谱”的印象已经改变，虽然他看上去总是吊儿郎当的，但其实骨子里有一股韧劲，让她也感受到那种正能量的气息。

“要准备拍摄了！”言宸摆弄着DV，“就等寒假的时候吧。”

“男主角呢？”

“林亦菲。”

“她？”莫小西倍感意外。

在她看来，林亦菲对言宸的态度就是“敌我”两个阵营，从上次的围巾事件就能看出她的不依不饶，这其实不太符合林亦菲的性格，虽然她高调张扬，但并不是飞扬跋扈的女生。

可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竟然缓和了？

“完全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言宸恢复他臭屁的模样，“她发现我其实是一个正直有为的少年，所以答应助我一臂之力。”

“嘁！”莫小西自然是不信。

“其实她是林星的表姐。”提到林星，言宸的表情严肃起来。

莫小西这下明白为什么林亦菲要针对言宸了，可是她要和林亦菲一起拍这个故事，倒让她心里又踌躇了起来——她和林亦菲的相处并不融洽。虽然她们之间并无太多交集，但那种疏远冷淡比一般同学更甚。

“都要期末考试了——”言宸的情绪郁郁寡欢，“林星已经错过一整个学期了，不知道下学期她是否能回来。”

莫小西看向林星的座位，那里现在坐着林亦菲。她把林亦菲和想象中林星的形象融合在一起。那个女孩，当她看到言宸为她拍摄的这个故事时，她真的会振作起来吗？

期末考试很快在紧张的气氛里结束了，莫小西自然是全年级第一名，言宸因为在维修DV上花费了太多时间，成绩降到了中下水平，林亦菲排在全班第九名。

考完试的第二天，言宸就找来莫小西和林亦菲在他家对台词。

言宸的家在水晶丽都小区，百来平方米的三居室，有大阳台和落地窗，从二十四楼抬头，微风轻拂，浮云淡薄，视野极为开阔。林亦菲深深地吸口气，感受着冬日里清冽的味道。

林亦菲有些羡慕言宸，并不是因为他家的房子和他开明的父母，而是看到言宸房间里有那么多“杂物”的时候，她的心被触动。那些杂物有他喜欢的电玩、悠悠球、滑冰鞋、双截棍……看得出来他的涉猎广泛，喜欢的事很多。而她的生活，只能像一株冒出土的芽，要拼命地往上生长。她没有时间娱乐，没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除了学习她其他的时间都要勤工俭学。

“莫小西为什么会答应你？”林亦菲看着天空中的飞鸟，淡淡地询问。

在她看来，现在的莫小西和之前的那个她判若两人。

不仅仅是外貌，而且包括眼神里的那种光——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这种明亮灿烂的光芒。
“她也想要帮助林星。”言宸简单地说，“莫小西看着冷漠，其实特别热心。”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她！”

“那你了解她吗？”

“我不想了解她。”

“你们俩性格南辕北辙，但有一点相同。”

“说来听听？”

“嘴硬心软！”言宸笑了。

林亦菲冲他挥挥拳头。

正说着，门铃响了，言宸去给莫小西开门，林亦菲感觉到有些别扭。

同样别扭的还有莫小西，她和林亦菲保持着一定距离，言宸很无奈：“能有点儿专业精神吗？”

另外两个人同时给他一个冷厉的眼神，他缩了缩颈项：“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园门口，莫小西假装是个路人经过，但余光又要看过去……”

“你说的女主角是齐肩短发，可是莫小西是长发呀！”林亦菲一时玩心大起，突然提议。

“不要紧……”言宸说，“我把这里改动一下。”

“我觉得齐肩发更符合女主角的气质，那种清冷孤独又倔强的感觉，而长发太长显得太柔弱。”林亦菲甜甜一笑，“不如我给你修剪一下。”

“不——要——”莫小西直接拒绝。

“莫小西，你是怕改变还是怕我手艺不好？”林亦菲激她，“其实你胖了更应该理一个短发把你肉嘟嘟的脸遮起来点儿，是吧，言宸？”

林亦菲想拉个盟友，询问的目光里带着“警告”——不许乱讲话。

“啊，这个——”言宸还指望林亦菲帮他见到林星，所以只能附和道，“好像是比较符合女主角的性格。”

林亦菲满意地点点头，撒娇般说：“莫小西，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你会信任我。”

莫小西看到林亦菲友好的态度，心里一软，咬咬唇应下了。

既然她们要搭档完成这个视频，那她希望能和林亦菲和平共处。

言宸去找来工具，林亦菲开始三下五除二地在莫小西的头发上倒腾，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就直了，好几次想要阻拦，可都被林亦菲的目光给阻止了。

莫小西看着自己的头发一寸寸地落下来，心里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她短发会是怎样？小学时去理发店剪头发，她本来想剪一个BOB头，但理发师给她剪了一个蘑菇头，她坐在理发店里“指导”了三个小时，才让理发师修剪出了她喜欢的发型——而理发师已经快抓狂了。

曾经的她对美那么在意，而现在，她连刘海都懒得打理了。

等到林亦菲收手，言宸终于忍不住，抓住莫小西的肩膀笑得快岔气。

莫小西心一沉——就知道林亦菲没有安好心。

林亦菲赔笑道：“稍微短了一点儿，咳咳，就短了一点儿。”

莫小西拿起镜子一看，眼前一黑，林亦菲，绝对是打击报复！绝对！

这哪里是齐肩短发，明明就是狗啃过的小寸头，参差不齐，凌乱不堪。

林亦菲合起手掌讨饶：“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总剪得不整齐，一直修改，一直修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其实还是挺有个性……”

莫小西气得拿起剪刀作势要给她剪头发，吓得林亦菲抱头乱窜。

言宸看着这景象，心里却涌起暖意，他知道莫小西和林亦菲并不要好，她们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莫小西沉默安静，林亦菲张扬外向，但他总有种预感，她们俩会成为朋友。

“行啦，别跑了！”追逐了几圈之后，莫小西气喘吁吁地说，“算了，就算把你头发剃光，我的头发也不能变回原样了。”

林亦菲点头如捣蒜：“莫小西，我一直觉得你人挺好的，现在看来，果然我的直觉没错啊！”

莫小西翻了个白眼，无视她的吹捧，问：“那现在怎么办？我头发这样，跟女主角的气质完全不搭了。”

言宸也怔住，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如我反串男主角，你来演女主角。”莫小西提议。

“那可不行！”林亦菲反驳，“言宸说女主角不能太漂亮的。”

言宸感觉后背中箭，准备往后躲，却接住莫小西杀人一般的目光，他腹背受敌。

“那个……”言宸讪笑。

莫小西毕竟是女孩，听到别人私下这么说自己，还是觉得生气。

“我们先对台词吧！”言宸转移话题，大声地说，“从第一场景开始！”

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抓起抱枕扔向了他。

冷淡的气氛在打闹说笑间冰释，当莫小西抬头看林亦菲的时候，她也正望着她，两个人淡然一笑，又别转了面孔。

虽然林亦菲接受了莫小西的建议，由她来演绎女主角，但对第一次拍视频的林亦菲来说，这还是比想象中困难很多，她总是一紧张就忘词，要不然站位不对，就算记住台词了，位置也对了，但面部表情不自然，眼神也局促不安，要不然就干脆绷不住笑场了。

当他们单独示范表演的时候，对方做的不好，另外的两个人就拿饼干扔他。

再一次被“轰”，林亦菲泄气了：“算了，还是给我安排个打酱油的角色吧。”

“可总共就俩角色！”言宸恳求，“再试试？”

“要我说这就是浪费时间！”林亦菲不悦地说，“这个故事和林星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怎么会因为这个而决定回学校？太可笑了。”

“林星会明白的！”言宸语气激烈起来，“她会看到这个故事所要传达的信念，外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念！要相信自己可以创造奇迹！”

“你能拍出一部真正的电影，这才是奇迹！”林亦菲讥诮地说，“我真是疯了才陪你们浪费时间。如果真这么有空我还不如去做一份兼职。”

“难道你不想帮助林星吗？”言宸问。

“当然想！”林亦菲盯住他，“但我觉得你的方法根本没有用！”

“你怎么知道？”

“因为林星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林亦菲一针见血，“如果你转学，说不定她会回来。”

“逃避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根本的问题是她自己要从内心自救，可现在她放弃了——”

“我觉得可以试试。”莫小西插话道，“言宸的心意只要能让林星看到，也许她会明白他的苦心。”莫小西看到了言宸的努力，现在的她不仅仅是想要帮助林星，还想要帮助言宸完成他的心愿。

“你们——”林亦菲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没事找事！”

说完，林亦菲摔门而出。她其实也很想帮助林星，也很想要试试这个方法，但她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会把这件事弄砸的，她不想承认她的差劲，只好找另外的借口拒绝了这件事。

隔天，林亦菲收到了两份快递，一前一后，没有寄件人地址和电话。

她狐疑地拆开来看，里面竟然是两本一模一样的书——《表演入门》。她的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心里被狠狠地感动了一把。

这两个人，她之前那么看不惯。她不喜欢莫小西那种清高的模样，也因为林星而很讨厌言宸，但没有想到他们三个人竟然像拴在一起的蚂蚱，合力要做一件事。

她连夜把那本书看完，对着镜子背台词，然后闭上眼睛想象那个场景——如果她是那个自卑胆怯的女孩，她会有怎样的心情？

林亦菲也曾胆怯过，她记得初中时曾经写过一篇作文：我的妈妈。在那篇作文里她把“妈妈”描写成一位医生，她在工作上表现出色，对她更是呵护关怀。老师让她把那篇作文当范文来念，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她撒谎了，那时候她的心里充满了胆怯。她害怕别人发现她的秘密，她隐藏她的家庭地址，隐藏她的家庭情况——谎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压在她心里沉甸甸的。

有一次她带妈妈去医院看病，碰见了同班同学，他惊喜地问林亦菲，她妈妈是不是就在这家医院上班，她难堪极了——她看着妈妈坐在轮椅上向她靠近，她差点儿要躲过去。

可最终她选择把妈妈介绍给同学，她说，其实我的妈妈并不是医生。

事后，那位知情的同学并没有大肆宣扬，林亦菲却很庆幸自己终于说出了实话，这个过程有多煎熬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重新回忆这段往事，那时的心情排山倒海般地涌来，当她终于当着莫小西和言宸的面把台词背完后，她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

莫小西和言宸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两个人鼓起掌来。

“几天没见，偷偷地练习了呢！”言宸啧啧不已，“那天还以为你撂挑子走人了。”

“是准备放弃的，但你们俩太磨人了！”林亦菲拿出两本《表演入门》，“我还用入门吗？明明就是老戏骨了！”

“噗！”另外两个人笑喷了。

虽然林亦菲总是说拍这个微电影对林星没有任何帮助，但她还是积极地参与了进来，他们一起选场地，挑选服装准备道具……零零碎碎的事比想象中还多，等到他们终于拍摄完上集，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言宸开始认真地做剪辑、挑选背景音乐、配字幕……他多想早一点儿让林星看到。

这个名为《遇见温暖的自己》的小故事放到网上后，虽然才上集，但反响却出乎意料地好。微博上甚至有一个话题名为#温暖的自己——温暖的自己是怎样的？#

是在哭的时候抱抱自己，是在脆弱的时候给自己一个笑容，是在想要放弃的时候给自己加油……原来网友们有这么多心声，他们想要得到的不是别人的安慰和鼓励，而是自己，那个正在经历悲伤难过的自己。

新年的钟声响起了，这一季漫长的冬天快要到尾声了，所有人都在经历着人世的悲欢离合，所有人都在经历着自己的成长和命运——冷暖自知。

 

4

莫小西在《遇见温暖的自己》那个视频下，看到了靳锦楠的留言：那个男主角是不是太丑了点？女主角只是毁容，又不是眼瞎。

莫小西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靳锦楠，你是猪头，你绝对是猪头！

她匿名在靳锦楠的评价后留言：请不要以貌取人，男主角个性很好。

很快，靳锦楠就回复了：个性好的话也不会不辞而别。后面的那个“哼”还加了几排的感叹号，强调着靳锦楠的不满。

莫小西的脸有些发烫，她知道靳锦楠是故意挑衅的，也知道靳锦楠对她的不满。

说起来自己确实不对，那日的争吵只是小事，而她转学却没有告诉最好的朋友——她真的很想念这个朋友，也为自己的“小心眼”后悔。

莫小西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给靳锦楠发了一条祝福的短信，她不想表现得太热情让靳锦楠觉得她在求和，所以转发了一条中规中矩的祝福短信，就好像是群发的那种。

一分钟后，靳锦楠也回了短讯，莫小西很失望——也是一条中规中矩的祝福短信，后面署名还是“罗黎黎祝福……”

莫小西知道这是靳锦楠故意的，她还在生她的气——可要让她先说对不起，有点儿难。

初二那天，莫小西去文具店买书本，没想到会遇到靳锦楠，她下意识地蹲下去藏在一排货架子后面，慢慢往后退，快要退到门口时，她不小心撞倒了一排货架，稀里哗啦的响声里，货架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能不能小心点儿！”刚巧站在旁边的男生被砸了一身，语气很是生硬，“被小东西砸了不要紧，要是被你撞了，万一骨折了呢？”

这恶毒的话气得莫小西抬脚踢了过去：“对不起，刚才那一下！对不起，现在这一下！”

男生气得要挥拳头，已经有个人影挡了上去，是靳锦楠。

“你欺负女生！”靳锦楠义正词严。

“明明是我被欺负！”男生皱眉。

“那你想再挨一脚？”靳锦楠豪气地挽挽袖子。

“算了，懒得理你们！”男生凶巴巴地瞪她们一眼，走了。

莫小西和靳锦楠开始收拾一地的东西。

“莫小西，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莫小西面色一红，尖着声音：“同学，你认错人了吧？”

靳锦楠怒了：“莫小西，装失忆呢？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干吗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对你算是客气！”

“生这么大气，我还没原谅你呢！”

“所以是打算一直不联系？”

“你不也没联系？”

两个人都冷哼一声，别开面孔。

当莫小西和靳锦楠捡起同一支笔的时候，两个人再也绷不住，“扑哧”笑了。

“你竟然会踢人？”靳锦楠说，“几个月没见，竟然接地气了！”

莫小西笑了：“是夸我还是损我？”

“不过你长得也越来越接地气……”

“靳锦楠！”莫小西咬牙切齿地说，“想试试我的佛山无影脚吗？”

靳锦楠笑着挽住她的手：“其实我挺喜欢现在的你，因为这样我更自信了！”

“噗！”莫小西差点儿喷一口鲜血，原来损友就是这样炼成的，不过她的心情却因为和靳锦楠的意外重逢而感觉到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