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情节的留白:聂鑫森的《珠光宝气》
(2017-11-14 20:4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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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写作小小说情节立意人物 |
分类: 作品研读 |
聂鑫森的《珠光宝气》是2007年“中国小小说·微型小说排行榜评议会”上被很多小说理论专家看好的优秀作品。专家们议论得比较多的有两个话题:一个是这篇作品采用小小说特有的“艺术留白”的写作方法;一个是这个故事在叙述过程中的小小说创作非常需要的“文化含量”。
《珠光宝气》的故事一开篇,给我们读者的印象是北阙云与西门珠的“黄昏恋”的故事要开始了;作品中部用了很多笔墨渲染了北阙云倾尽自己的心血和智慧帮西门珠修补好已有缺陷的大东珠,这个情节结束后我们读者可能判断出北阙云与西门珠的“黄昏恋”将有结果了;但是,《珠光宝气》的结局与作品开始的情节方向是相反的——“黄昏恋”的故事不仅没有结果,而且发生了“情节突变”——西门珠是个骗取老年人情感和专业技能的骗子。这是一个明显的微型小说的“意外结局”。作家在设计这个意外结局之后还有意创造了整个人物和情节的巨大的艺术空白。西门珠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她的那个有缺陷的大东珠究竟从何而来?那个修补好了并大幅升值了的大东珠又是通过什么样的路径到了电视台的拍卖现场?这些是我们读者很想知道的故事内容和人物行为,聂鑫森一个字都不给我们讲,他就是要让我们每个读者都要调动自己的艺术想像,去“填补”他留下的“情节空白”;我们每个读者结合自己的经验、知识去想像聂鑫森没有讲出来的故事时,可能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是一个有差别的、不同版本的“西门珠真相”。这样的阅读效果就形成了读者与作家共同完成一个“人物塑造”和“作品创造”。“作家与读者共同创作”的效果也是微型小说文体特别需要、特别追求的。在现代人的文学阅读活动中,有一条这样规律,把故事讲完了、讲全了、讲透了则会产生最没有审美信息量的小说文本。在微型小说的创作中,一个作家留多少情节内容不讲,他预留哪些“人物空间”和“情节空间”给读者去想像,这最容易见出一个作家构思的机智和写作的智慧。
《珠光宝气》很值得我们欣赏的第二个地方是聂鑫森在叙述全篇核心细节而透露出的很专业的、很新鲜的“文化信息”。他用很精致、很从容的叙述笔墨,详细地描述了北阙云修补大东珠的过程:先是用肥皂水泡三天,然后用通脱木水揉3天,最后用白蜡、鸡油来熬一天……。这些都是很专业的修补珠宝的方法和知识,因为我们缺乏这些专业的知识,所以就特别感到有阅读的兴趣,新鲜的信息同样能激起读者的好奇。但这些新鲜的、新奇的专业知识和文化知识,并不是每一个微型小说作家都具备;当下太多的微型小说作品立意平庸、信息量不大、情节简陋、细节无新意,可能都与微型小说作家缺乏文化根基、缺乏人文素养有关。读者阅读微型小说,不仅仅是要感悟作品中的哲理立意和思想深度,同时也要从中学到很多我们不懂的、我们不知道的、我们需要进一步从中了解、掌握的各种文化知识和文化信息。
《珠光宝气》的核心细节我们可以这样概括:“两面人”西门珠利用老年人的情感需求和专业技能来修补自己有缺陷的大东珠。这个核心细节和西门珠这样的人,在我们今天的市场经济社会里是真实存在的。“情感被骗”、“知识被骗”是我们一生中可能会遇到的事件,这个无情的残酷的现实启示我们:我们的生活有和谐、美好的一面,也有阴暗的、险恶的一面;市场经济社会中美好的和丑恶的东西、肯定的与否定的东西是有机地交织在一起的。我们不能用太单纯、太脱离了现实生活真实状态的眼光来审视社会和进入社会。《讲究》里面的人情美、《秋夜》里面的意象美,仅仅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面;年轻的同学不是在“玻璃罩”里生活,我们在自己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可能会看到人生中的一些险恶、丑恶的现象,我们应该学会坦然面对生活的复杂和成长中的挫折,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人生。我们若能理性地接触、了解,并用科学正确的人生观去看待“西门珠们”,就相当于我们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增强了我们抵抗“病毒”的免疫力。
珠光宝气
北阙云从公家的文物商店退休十年了,满打满算,已是古稀之人。只可惜老伴五年前过世。而儿子早去了太平洋彼岸,找了个洋媳妇,生了个中美结晶的男孩,他的日子自然过得有些落寞。
北阙云动心思了。半夜里醒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到底不是个办法,是该找个伴了。他开始像警犬一样,注意起周围的动向。他发现他住的这个社区,还有邻边的几个社区,每天清早都有小少老头老太太在锻炼身体。从数目上看,男少女多!跳扇子舞、玩太极剑、打腰鼓、唱京剧……一天一个花样,夕阳真是红似火啊。这几个社区的老人。互相穿插来来去去,完全是一种很松散的联盟。北阙云想:这里面就没孤寡老太太?以他目前的条件,挑一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马上到街市去置办了设备,扇子呀,花棍呀,宝剑呀,腰鼓呀,还有运动服呀,抱回来一大堆。接着,就一头扎进这些团体,有滋有味几地练起来。
还没等到北阙云的枪口找到准确的目标,却有目标撞到他的枪口上来了。那天早晨,练完了太极剑,他正坐在一个石椅上休憩,蓦地旁边扬起一阵风,一个老太太坐在身边了。说是老太太,却并不显老,脸很白。露出一截光滑的手臂,像玉一样。还没等他说话,老太太朝他稠稠地一笑。说:“对不起,我坐一下。”
(选自《百花园》2007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