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评东方虬《孤桐篇》
(2017-12-30 15:5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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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昂评东方虬《孤桐篇》
东方虬,武则天圣历间为左史,馀不详。其诗《咏孤桐》篇被陈子昂盛赞为“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并说:“解(三)君云:张茂先、何敬祖,东方生与其比肩。仆亦以为知言也。”(见《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并书》,《陈伯玉集》卷一)。此一篇文章使陈子昂在唐代文学思想及文学批评中获得极高的地位。然东方虬所存诗文甚少,诗仅存《昭君怨》四首、《咏春雪》,共五首(见《乐府诗集》卷二九、敦煌残卷斯五五五、《唐诗纪事》卷七等)。被陈子昂激赏的《咏孤桐》篇并没有流传下来。文与赋仅存《蚯蚓赋》一篇[一]。《昭君怨》三首曰:
汉道初全盛,朝廷足武臣。何须薄命妾,辛苦远和亲。
掩涕辞丹凤,衔悲向白龙。单于浪惊喜,无复旧时容。
胡地无花草,春来不似春。自然衣带缓,非是为腰身。
第一首写汉朝有的是武将,为何偏要昭君远嫁外域求和亲呢?既批评了汉朝的和亲政策,又委婉地道出了昭君之“怨”。第二首写单于见到昭君非常惊喜,但其实昭君已非在汉宫时绝美之容貌了。但于“惊喜”前加一“浪”字,“浪”为孟浪之意,暗寓单于没见过世面、匈奴也没有真正的美人。第三首则写域外的荒凉,故而昭君身体消瘦,并非有意追求细腰之美。此一组诗意味深远,手法婉转,颇耐人寻味,自然是佳作,其能流传下来不是偶然的。《咏春雪》一首,或云为韦应物诗(见《文苑英华》卷一五四),姑不论。其它作品如何,就不好说了。
然《蚯蚓赋》一篇很是平常。此赋赞扬蚯蚓“其体甚微,其用至专”,然终究是“墐泥涂以自保,触盐滋而罔全,岂造化之赋命,信归之于自然”。《孟子·滕文公下》说“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赋意大低由《孟子》发挥而来。然云蚯蚓之所以如此,是由造化所赋,命运如此,则又与《庄子》同意。此赋的描写与立意皆无甚出色之处,单由东方虬此赋观之,实不符陈子昂之所称誉。
《旧唐书·文苑传中·宋之问》载:“则天幸洛阳龙门,令从官赋诗。左史东方虬诗先成,则天以锦袍赐之。及之问诗成,则天称其词愈高,夺虬锦袍以赏之。”显然武则天更喜欢宋之问的诗。张鷟《朝野佥载》卷四载张元一好嘲弄人,“东方虬身长衫短,骨面粗眉,目为外军校尉”。则可见东方虬身材高大,面目威武。当然,东方虬的容貌如何与他的诗文成就是无关的。
陈子昂不满于高宗、武后时的绮靡文风,对于新兴的格律诗、七言诗也都有抵触的情绪。他不作七言诗,五言律诗虽有一些,但成就不高,写的最多的是五言古体诗,尤其是《感遇》三十八首,最为后人所称道。其所脍炙人口的《登幽州台歌》,杨慎说:“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其辞简质,有汉魏之风,而文籍不载。”(《升庵诗话》卷六)此诗的确不见于陈子昂的文集,乃见于文集所附卢藏用所作的《陈氏别传》,谓子昂从武攸宜征契丹,不见用,“子昂知不合,因缄默下列,但兼掌书记而已。因登蓟北楼,感昔乐生、燕昭之事,赋诗数首乃。泫然流涕,歌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时人莫之知也。”可见这是随口吟成,其本人也未将它作为“作”成的诗看待。孟棨《本事诗·嘲戏第七》载:“宋武帝尝吟谢庄《月赋》,称叹良久,谓颜延之曰:‘希逸此作,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昔陈王何足尚邪?’”陈子昂当是用前人成句,当然这并不否定这首诗具有感人至深的力量,因为它很容易与具有相似境遇的读者产生共鸣。陈氏有着比较浓厚的复古思想,因而慨叹“汉魏风骨,晋宋莫传”,批评齐梁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故其赞赏东方虬之诗,实为借他人的酒杯,浇自己心中的块垒,表达其对当时文风的不满及其自己对文学风格的追求而已。陈子昂的意见自然有可取之处,但新生诗体却是有着无限生命力的,这也为后来文的学发展所证实。所以,对于陈子昂的文学主张,并不宜给予过高的评价,其局限性是很明显的。
注:[一]见《文苑英华》卷一四二。《全唐文》卷二○八东方虬名下收《蚯蚓赋》、《蟾蜍赋》、《尺蠖赋》三篇,《英华》三赋并列,《蚯蚓赋》署东方虬,后二篇并未署曰“前人”,可知后二篇非东方虬作,《全唐文》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