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子-胠箧》
(2015-07-15 08:56:22)
标签:
独木垂钓归去来兮胠箧译文 |
分类: 老庄哲学 |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为了防止那些撬箱子、掏口袋、开柜子的盗贼),而为守备(人们采取了各种防备措施),则必摄缄縢(人们用绳索捆绑)、固扃鐍(用销锁禁锢);此世俗之所谓知也(这是当今世人严防盗贼的聪明做法)。然而巨盗至(然而大盗入室),则负匮(背上柜子)、揭箧(打开箱子)、担囊而趋(挑起布囊疾驰而走);唯恐缄縢(他们唯恐箱子捆得不结实)、扃鐍之不固也(柜子锁的不牢靠)。然则乡之所谓知者(这种世人所认为的聪明做法),不乃为大盗积者也(不正是为大盗积攒财富吗)?故尝试论之(所以我们尝试分析这种做法)。
世俗之所谓知者(世人所谓的聪明做法),有不为大盗积者乎(难道不是在为大盗积攒财富吗)?所谓圣者(世人所赞美的圣人),有不为大盗守者乎(难道不是在为大盗看守财富吗)?何以知其然邪(为什么这样说)?昔者齐国(昔日的齐国),邻邑相望(邻里之间可以彼此相望),鸡狗之音相闻(鸡鸣狗叫之声能够彼此听到),罔罟之所布(人们撒网捕鱼),耒耨之所刺(用犁锄耕地),方二千余里(方圆两千余里到处都是这种和谐的生活景象)。
阖四竟之内(后来四境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开始设立宗庙建立国家),治邑屋州闾乡曲者(开始实行邑、屋、州、闾、乡、曲等行政治理方法),曷尝不法圣人哉(竭尽所能效法圣人的主张)。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然而当田成子杀死齐国的国君),而盗其国(便强占了齐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田成子盗窃的岂止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连同一起被盗走的还有圣人制定的礼仪法规)。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所以田成子虽然背负强盗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然而却享受着尧舜帝王那样的安定),小国不敢非(小的国家不敢对此指责非议),大国不敢诛(大的国家不敢挑起讨伐事端),十二世有齐国(齐国成为春秋十二霸主之一)。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由此看来田成子不正是凭借盗来了齐国及其圣人的礼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来守护自己的强盗地位吗)?
尝试论之(对此我们再尝试分析),世俗之所谓至知者(世人所说的最有智慧的圣人),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是不是在为大盗积攒财富)?
何以知其然邪(为什么这么说)?昔者龙逢斩(昔日夏桀杀死关龙逢),比干剖(商纣王杀死比干),苌弘胣(周景王杀死苌弘),子胥靡(楚平王杀死伍子胥)。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这四个人都因为贤明而遭杀身之祸)。故跖之徒问于跖曰(昔日盗跖的弟子问盗跖):“盗亦有道乎(强盗也讲究仁义道德吗)?跖曰(盗跖说):何适而无有道邪(到哪不讲究仁义道德)?夫妄意室中之藏(揣测屋里藏有宝物的),圣也(是圣贤之人);入先(敢于入室盗窃的),勇也(是勇敢之人);出后(能够仗义断后的),义也(是义气之人);知可否(看准行窃时机),知也(就是智);分均(分赃平均),仁也(就是仁)。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不具备这五点想成为大盗),天下未之有也(天下从没有过)。由是观之(由此可见),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善人如果不懂得圣人之道就不能建功立业),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盗跖不懂得圣人之道就不能行走天下)。
天下之善人少(当今天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而坏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由此可见圣人给天下带来的好处少),而害天下也多(而带来的灾害多)。故曰(古语道):唇竭而齿寒(嘴唇没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鲁酒薄而邯郸围(鲁国的君主进献给楚国的酒因为味道不好而导致邯郸被围),圣人生而大道起(因为圣人的出现而引发大盗乘机起事)。掊击圣人(因此抨击圣人),纵舍盗贼(放走大盗),而天下始治矣(天下从此就会太平无事)。
夫川竭而谷虚(河川枯竭了山谷变得空虚),丘夷而渊实(山丘夷平了深渊就会变得充实)。圣人已死(圣人没有了),则大盗不起(大盗也就没有了),天下平而无故矣(天下太平不再有什么动乱变故)。圣人不死(所以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大盗就不会停止)。
虽重圣人而治天下(重用圣人治理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反而会增加强盗的利益)。为之斗斛以量之(圣人制定斗斛量具称装粮食),则并与斗斛而窃之(然而大盗会将粮食与斗斛一起盗走);为之权衡以称之(圣人制定衡器权衡财物多少),则并与权衡而窃之(强盗会将财物与衡器一起盗走);为之符玺以信之(圣人制定符玺当做帝王的权力信物),则并与符玺而窃之(强盗会将符玺与国家一起盗走);为之仁义以矫之(圣人用仁义道德教化天下百姓),则并与仁义而窃之(强盗会将仁义道德及其百姓一起盗走)。何以知其然邪(何以知道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呢)?
彼窃鉤者诛(盗窃钩子的会被处死),窃国者为诸侯(盗窃国家的却成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于是诸侯之门与仁义道德同门共存)。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这不是窃取了圣人的仁义道德吗)?故逐于大盗(所以那些向往成为大盗)、揭诸侯(图谋诸侯之位)、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窃取仁义道德以及斗斛、衡器、符玺利益的人),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即便给予高官厚禄的赏赐也难以劝诫),斧钺之威弗能禁(即便使用斧钺钩叉的威慑也不能制止)。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圣人的主张由于大大有利于盗跖因此无法制止强盗行为),是乃圣人之过也(这就是圣人的罪过)。故曰(所以说):鱼不可脱于渊(鱼儿不能离开深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国家锐利的武器不能展现给人们看)。彼圣人者(那些圣人主张的仁义道德治国之法),天下之利器也(是危害国家的利器),非所以明天下也(不可以明示天下)。
故绝圣弃知(拒绝圣人抛弃智慧),大盗乃止(大盗就会自然休止);擿玉毁珠(丢弃玉器毁掉珠宝),小盗不起(小的盗贼就没有了);焚符破玺(焚烧符记毁掉玉玺),而民朴鄙(民风就会返璞归真);掊斗折衡(打碎斗斛折断衡器),而民不争(人民不再为财富的多少而争夺);殚残天下之圣法(竭尽所能毁掉圣人制定的礼乐法规),而民始可与论议(人们才可能畅所欲言)。擢乱六律(取缔圣人制定的六部律法),铄绝竽瑟(毁弃乱人心智的各种乐器),塞瞽旷之耳(塞住师旷之流的耳朵),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天下人才能恢复本真的听觉);灭文章(消除各种纹饰图案),散五采(拆散五彩的拼凑),胶离朱之目(粘住离珠之流的眼睛),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天下人才能恢复本真的视觉)。毁绝鉤绳而弃规矩(毁掉钩绳丢弃规矩量具),攦工倕之指(折断工倕故弄巧计的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天下人才能复归本真的智巧)。故曰(常言道):大巧若拙(最大的巧智看上去似乎笨拙)。削曾史之行(削去曾参史鰌推行仁义道德所留下的足迹),钳杨墨之口(钳住杨朱墨翟的嘴巴),攘弃仁义(抛弃仁义道德的说教),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天下人的德性将开始顺应大道与大道同行)。
彼人含其明(当人们视觉恢复原初的清澈明亮),则天下不铄矣(则天下不再有闪烁不定的华彩纹饰);人含其聪(当人们的听觉恢复到原初的聪颖纯净),则天下不累矣(则天下不再有令人烦躁的音乐);人含其知(当人们恢复了原初的纯朴智慧),则天下不惑矣(则天下不再有惑乱人心的仁义道德);人含其德(当人们恢复了原初顺应大道的德性),则天下不僻矣(则天下不再会出现怪癖和混乱)。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曾参、史鰌、杨朱、墨翟、师旷、工倕、离朱之流),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全是脱离大道而祸乱天下的人),法之所无用也(他们推行的治国之法都是无用的)。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难道人们不知道大道畅行的时代吗)?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从前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在位),当是时也(那个时代),民结绳而用之(人们结绳记事),甘其食(天下百姓吃饭感觉甘甜),美其服(穿衣感觉漂亮),乐其俗(享受着俗世生活的快乐),安其居(居住感觉安然自足),邻国相望(国家狭小邻国之间相互可望),鸡狗之音相闻(邻国之间鸡鸣狗叫之声都能够听得见),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两国的老百姓安然于各自的生活环境至死都不曾相互往来)。若此之时(像这样的时代),则至治已(就是天下治理的最好时期)。
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如今导致人们抻着脖子踮着脚喊):某所有贤者(某地有位贤明的圣人啊)!赢粮而趣之(于是人们背着粮食前往瞻仰),则内弃其亲(这些人对内抛弃了自己的亲人),而外弃其主之事(对外则放弃了自己所从事的事业);足迹接乎诸侯之境(人们的足迹连接到诸侯的边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车辙的轨迹延伸到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这就是推崇仁义巧智的过错)。上诚好知而无道(帝王诸侯贪图巧智致使国家无道),则天下大乱矣(天下因此而大乱)!何以知其然邪(何以知道会出现这种结果呢)?
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弓、弩、鸟网、戈箭、陷阱等智巧多了),则鸟乱于上矣(鸟就会在天上乱飞);钩饵、罔罟、罾笱之知多(钩饵、渔网、鱼笼之类的智巧多了),则鱼乱于水矣(鱼就会在水里乱游);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栅栏、兽栏、兽网之类的智巧多了),则兽乱于泽矣(野兽就会在山泽之间乱窜);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伪骗欺诈、奸黠狡猾、混淆诡辩、坚白之辩、同异之谈等阴谋多了),则俗惑于辩矣(天下百姓则难以分辨是非真假)。故天下每每大乱(所以天下每次大乱),罪在于好知(都是贪图追求巧智的罪过)。
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天下人只知道探求他们所不知道的),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而不知道深究自己已经知道的);皆知非其所不善(只知道不做自己所不愿意做的事),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却不知道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是以大乱(这也是导致天下大乱的原因)。
故上悖日月之明(所以说如果对上悖逆了日月的光明),下烁山川之精(对下销毁了山川的精华),中堕四时之施(中间违背了四季运行的秩序),惴耎之虫(那么无足的小虫),肖翘之物(会飞的飞虫),莫不失其性(都将失去本真的性情)。甚矣(灾难深重啊)!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这就是喜好巧智的圣人扰乱天下的结果)。
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自尧舜禹三代以来世道莫不如此),舍夫种种之民(舍弃虚静无为的纯朴民风),而悦夫役役之佞(而喜悦奴役人心的巧言之声),释夫恬淡无为(脱离恬淡无为的本真天性),而悦夫啍啍之意(而听从喋喋不休的虚伪教化),啍啍已乱天下矣(喋喋不休的教化已经扰乱了天下)!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