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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侄女要出嫁

　　　　　　　　　　原创：方煜斐

　　小时候见邻居叔叔、哥哥们娶媳妇，总以为那是一种热闹。向新娘吵着要喜糖的时候，总是比着看谁的声音高。有一回我做过别的小伙伴从未做过的事情——农村的新娘大多都很吝啬，一般我们都是白费口舌。虽然吃不到喜糖，也算是图个热闹。那天，几个小伙子的面子大，总算说动了新娘，转过身去打开她的箱子。我跟她的后面，她却把喜糖装在口袋里。她又复转回身，正要跟小伙子们分糖，我却一把将小手伸进她的口袋里，抢了就跑，边跑边听着新娘在身后说：“这小孩，怎么这样啊？”

　　后来再见到嫁娶，不知怎么老觉得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想流泪。二妹是姐妹三个中最后一个出嫁的，那天我送她转身回家，走到门口，却忍不住抹起眼泪。走进屋里，才发现母亲和三妹都哭得呜呜咽咽的。起初看邻居男孩娶妇还觉得满热闹的，听着鞭炮声和音箱里的歌曲，伸头在晾台上瞧瞧，感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自己也免不了笑笑吧。然而，近两年不知怎么回事，是年龄大了，还是我们这儿的职业主持们都太喜欢删情了呢？对新郎新娘的教育及叮咛嘱咐反而让人浮想联翩。譬如：“父母养大你们不容易，一定要孝敬父母”啦等等。每当这些动情的话语响起，便忍不住泪流满面。结婚现成了煸情现场，不知是喜还是忧。年轻的新婚夫妇大概还有些不明就里，主持人代表的主办方的意见，满足的掏钱人的心情——中国的父母，大多都唯恐“三喳子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所以总是口气婆心地教育他们一番。但据我所知，儿女婚后的生活并不一定都是要用孝敬与否去衡量的。不和睦的家庭常常是因为儿女不懂道理，或是父母固执己见，尤其是总以为养儿养女有功，必当得偿报索取，才使本不该紧张的家庭关系变得紧张起来。

　　喜事有些悲喜交加，说不出什么味道了。

　　不知不觉，侄女居然要在明天结婚了。侄女的婚姻似乎来得太快了。侄女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听外甥女说过，姐姐在高中有谈的对象。当时还未来得及询问，外甥女便出国了。去年八月十五，侄女便公开了自己的恋情，首先第一个反应不快的是婆婆：“才二十一呢，这么小，走那么早干吗！”大学刚毕业一年多，结婚委实地有些早了。侄女是个上进心很强的女孩子，在大学里机遇不错，很快成了学生干部，后来当上学生会副主席。机遇的改变让侄女变得成熟起来，待人接物与以往判若两人。尤其是逢年过节，一扫往年贪玩的稚气，却忙里忙外地帮着干活。看到婆婆手不好，便对她说：“奶奶，你这根手指不能动，时间长了不好，赶快去医院看看吧！我正在人民医院实习，认识那里的大夫，我跟他们说说，一定会给你治好的！”然而婆婆死活不去，侄女不停劝。直到后来我朝她使眼色，还气得侄女直跺脚：“我奶奶真气人，有病不去看，我还好心劝她，她怎么这样执拗呢？”我冲她笑：“宽容吧，毕竟你奶奶老了，你的心情我们的都能理解。”

　　侄女不仅孝敬婆婆，更关心家庭。嫂子对侄女找的对象颇为满意。虽然男孩个头不高，但家庭比较宽裕。侄女对我说：“二婶子，我家有什么呢？我现在找工作这么难，考公务员也不知有没有指望，想进人民医院我爸爸也没有能力帮我。只能先结婚吧！依靠两家人的力量毕竟路子宽些。再说他家里条件也不错，我也不必为吃穿犯忧，想想，我还要图什么呢！”听了侄女的话，我忽然发现她不愧是嫂子的女儿，思想现实得不得了，一点儿幻想和浪漫都没有。或许，人生选择一条平淡之路，才是安身立命的长策吧！与其穷尽脑力在人海之中寻找昙花一现的幸福，倒不如实实在在地走好一生。

　　春节前侄女告诉我，嫂子要给她二十万作为陪嫁。家里有三处商品房，有一处还没有批下来。有朋友要她讨套房子。侄女对我说：“二婶子，我有这个必要吗？我婆婆家也不缺房子住，我又何必跟我弟弟争这点家业呢？想想我爸爸妈妈做生意挣钱多不容易啊！天天辛辛苦苦白天黑夜地苦熬，我也不想要他们这么多钱。”结果，二十万只要了十万。房子当然侄女也没有提。

　　说着，说着侄女就要出嫁了。这一天来得真快！以后逢年过节的日子里，团聚在我们身边的孩子少了侄女，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无奈。公公婆婆常常为大哥和嫂子只顾忙生意不过问孩子，气得大骂。公公甚至恨不得上去把大哥狠打一顿。然而，大哥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果然，侄女和参军的侄子都变得很懂事，都很体谅他们的劳动。侄子是去年11月份参军走的，这次赶不上他姐姐的婚礼，因为部队上规定一年之后才能探亲。侄子春节后被分在机枪连，每天要扛着十公斤重的机枪，走十多里路。大哥和嫂子去看望侄子的时候，侄子还抱怨嫂子说：“都是你花言巧语骗了我，说当兵多好多好，现在害得我天天要吃这么多苦。”我们听了都忍不住笑。没有苦哪有甜？嫂子的“苦肉计”虽然有点儿狠，但是培养孩子成材，的确少不了这一环节。

　　参军仅仅几个月的侄子居然在部队里长子二十斤肉！也许大哥和大嫂确实在孩子身上太缺功夫了！侄子参军的时候，连部队的领导都担心他那么瘦，能不能扛得部队的训练呢！送侄子参军那天，十九岁的他，还俨如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只是个子高了点。我们戏称他为“麻杆将军”。

　　大哥大嫂忙于生意很少过问孩子的事。虽然这种做法不值得学习，但是委实地也是一种借鉴吧！孩子不能溺爱，一切溺爱都是害！

　　人间四月，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我不知婆婆此时又要怎么唠叨呢？不管怎么说，此时，我害怕流泪。倘若嫂子，倘若婆婆，他们的眼泪怎么不会让我感慨呢？再舍得，也要放她走……孩子长大了，不知不觉我们都变老了，时间真快啊！我结婚的时候，侄女才两岁多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到儿子初生的时候，侄女还乖乖地呆在公公婆婆身边。但每次大哥大嫂送来她都很能哭，她弟弟出生后也和她一样能哭。不然，怎么是姐弟俩呢！记得儿子没出生前，我常帮公公哄她，抱着她在小巷里溜，不知何时，侄女趴在我的肩头睡着了，醒了就把哭闹忘了。那时候正赶上亚运会，韦唯正在高唱：“我们亚州……”有一回，公公将刚做好的豆芽菜放在桌上，侄女大声喊道：“爷爷，我吃牙州！”我们都忍俊不禁。那时候的侄女常叫我“二婶婶”。

　　原来人间总是苦乐掺半。明天侄女要出嫁了，然而历历往事在目。我们总是希望孩子长大，但却不希望自己变老。然而一切还是到来了。我们改变不了世间的规律，每个人都只能任凭岁月如梭地流去。当生命化作一抔黄土的时候，曾经上演的一切悲剧和喜剧都将化作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