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十年，全世界能源结构的发展方向是增加使用天然气，由高碳向低碳转型。然而，在联合国一百九十个国家和地区里面，中国天然气消费比例却是最低的，只有5%多一点。如此不合理的能源结构，造成很多尴尬局面，北京的雾霾天气就是典型案例。

究其原因，中国是一个少油缺气多煤的国家，在「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传统能源安全思维的影响下，以往经济的发展主要依靠煤炭资源支撑。此外，由于天然气价格体系尚未理顺，造成天然气供给能力不足。目前，从三大油企来看，无论是自产还是进口，投资天然气都是不赚钱、甚至是赔钱的。以中石油从中亚进口的天然气为例，每立方从到岸开始就亏一块钱，再加上管道传输，平均一方亏1.4元左右。

如何摆脱这种困境？调整价格体系是一方面，转变能源消费观念更为重要。国际能源署在之前的年会上指出，二十一世纪是天然气的黄金时代；相对中国的能源转型，发展天然气是当下最现实的选择。

中共十八大提出建设「美丽中国」的概念，这不仅是国际社会的要求，更是老百姓的要求；不仅是对环境负责，更是对百姓的生命健康负责。社科院大气物理所一份报告的其中有两组数据非常有意思：一是从1954年到2006年，广州地区恶性肿瘤发病率与PM2.5指数的关系，数据显示PM2.5指数愈高，恶性肿瘤发病率愈高，滞后期为七年，相关系数高达97%；二是过去五年间，北京肺癌发病率增加60%。

由此可见，空气中污染物的排放，的确对人们的生命造成严重威胁。转变不合理的能源结构成为当务之急，发展天然气就是中国能源转型最现实的选择。

眼下，中国能源转型的关键就是既要增加能源供给，又要减少二氧化碳排放。这看似矛盾，却恰恰通过增加天然气的消费量是可以实现的，因为天然气是公认的洁净能源，具有使用安全、燃烧热值高、污染物排放少等特点，因此发展天然气是保障人们健康生活的一个重要因素。

美国的页岩气革命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页岩气是贫矿，生产开发对成本非常敏感，支撑页岩气大规模商业开发，需要整个体系具有很高的效率。美国是经济运行效率最高的国家，故此页岩气革命只发生在美国。她的页岩气革命吸引全球大量投资，行业外多元化的投资者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她的天然气价格是透明的，趋势是看得到的。发展天然气建立稳定而透明的价格体系也必不可少，它可以让投资者看到投进去的钱能够流得出来，并且是有回报的。

目前，中国天然气价格是政府制订的，有发展阶段的问题，也有传统观念惯性的问题。不论是企业赔钱或是消费者承受不起，最终结果都是发展不可持续，天然气事业就发展不起来。过去几年，中国天然气生产、进口和消费增长很快，增长速度均超过两位数，天然气进口依存度已接近30%。由于价格「倒挂」和「保供」的双重挤压，三桶油进口的气愈多赔的就愈多，虽然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这三家企业可以通过「堤外损失堤内补」的方式，把三桶油在天然气上的亏损补上。

随着成本的不断提高，以及对天然气需求的增加，这种非市场化的方式是不可持续的。因此发展天然气要在市场经济的前提下，引入更多的投资者，兼顾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过去讨论天然气问题，更关注供给问题，现在看来消费问题才是源头。因为中国居民消费占了差不多总​​消费量的一半。从全球的数据上看，天然气在整个家庭消费中占比也就是20%左右，发电、工业使用才是天然气应用的大头。另一个天然气应用发展的方向是交通运输，对汽油柴油的替代。中国也必然沿着这个方向走，天然气价格就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加价没有问题，但是要在消费者可承受的范围内。发改委对部分地区天然气价格的提升就比较聪明，过了采暖季加价，距离下一个供暖季还有六七个月的过程，让大家有一个消化适应的区间。现在中国体制机制有一定的弹性，可以承受；加上中国天然气消费的比例还很低，我赞成政府下决心，选择小步走的方式提高天然气价格。小步走最大的牺牲者就是三桶油，他们是央企，应该为国家的长远发展作出一点贡献、甚至牺牲，但时间不能太长，要「小步快走」，价格市场化的时间不能拖的太长，否则供给方就会给挤垮了。

身为一个能源乐观主义者，我认为已经开始由高碳的煤炭石油向以天然气为桥梁的低碳多元化能源转型，是人类的主动选择，绝不是在煤炭石油短缺情况下的被动选择。就像前两次能源转型一样，是技术进步的结果，人类发现新的、更好、更有效的能源利用形式。

就像有句名言：石器时代终结了，不等于没有石头。但是对中国而言，中国处于一个快速发展的阶段，几个时代同时跨越的阶段。可以很骄傲地说，中国用三十年走完发达国家一百年、两百年走过的道路。不过，不要忘记自然界一个最基本的定律，叫做物质不灭，能量守恒。中国那么快跨越人家那么多年积累的过程，废弃的东西、排放出来的东西，也会赶上人家两三百年废弃排放积累下来的东西。雾霾是自己造成的，这很自然。

随着技术进步，我们可以采用更高效的方法，产生更少的排放。就目前来看，有了天然气的选择，中国就能更好地实现能源转型。这其中，理顺天然气价格是最核心的环节，只有如此，才能兼顾企业的生产、居民的消费、环境的保护与人民的健康。

陈卫东

作者为中华能源基金委员会特邀撰稿人、中海油能源经济研究院首席能源研究员

信报，中国围睹，2013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