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周年随想

文 弋射宿

庄子在《逍遥游》里讲了一个故事，说北海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作鲲，鲲变成鸟，它的名字又叫作鹏。鲲和鹏都好大好大，身躯不知道有几千里。鹏每到大海翻腾的时候就要往南飞，飞向南海。它要把水浪击起高达三千里，再借着这股旋风盘旋直上，高飞九万里，再乘着六月的大风向南飞去。蝉和斑鸠看到这个场景，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遇到树就停下，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费那么大劲飞九万里去南海呢！”麻雀也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了，数丈高就落下来了，我在草丛中盘旋，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

我们都在嘲笑斑鸠和麻雀，嘲笑他们的胸无大志，嘲笑他们的浅陋无知，然而我们却不知道，其实我们和它们是一样的。我们做着和斑鸠、麻雀一样的事情，我们目光短浅，我们自以为是，我们还沾沾自喜，甚至我们还熟视先人的功业如无睹——我们只差去嘲笑他们了。

时空浩瀚，60年的时间不过是白驹之过隙，60年里的你我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60年相比中国文明的5000年算得了什么？60年里我们创造的功业相比先人又算得了什么？

5000年里我们的先人筚路蓝缕，用铁和血开疆扩土，用纸和笔挥洒文明，从区区数千里的土地到数千万里的疆域，从茹毛嗜血到郁郁斯文，汉唐明清甚至还武服八方，德怀四邻，唯我独尊。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秦始皇扫平六国、开创一统，汉武帝南拓疆土、北击匈奴，却也是略输文采；唐太宗文治武功、开创盛世，宋太祖以武平乱、以文治国，却也是稍逊风骚；成吉思汗金戈铁马、一统欧亚，更是只识弯弓射大雕。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我们武不足以服四邻，文不足炫八方，甚至被缩减至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是族群不稳、人心浮动，更甚周边的一些蕞尔小国，都动不动就向我们耀武扬威，即便是令我们沾沾自喜的经济，也远不能和美国相提并论。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歌功颂德，大言不惭，先人有知，岂不要大骂不肖？后人有识，岂不要笑掉大牙？《论语》说要一日三省，我们继承了先人用鲜血换来的广袤土地，继承了先人用汗水书写的5000年文明，不可谓不是任重而道远，是不是更应该多去反省，而少些自我标榜？

的确，中国已走在了复兴的路上，但毕竟还没有复兴，相比先人的功业，我们的路还很遥远。尚处于这种旧邦新命的时代，就沾沾自喜、自吹自擂，试问与斑鸠、麻雀何异？更何况中国人自诩为龙的传人，比鲲鹏还要强大得多呢！

（这是2009年国庆时写的文章，世事瞬息万变，我的观点却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