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月夜

文 弋射宿

每次回家，几乎都是傍晚启程，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夜半了。我时常都感觉自己像只远飞的鸟，从巢里放飞，暨食地返回，肩负责任，怀抱理想，没有人会知道我的疲倦，也没有人会去打探我小小的想法。

这次也不例外，我刚进山村的时候，就只能听到秋虫的声音，乡人们可能都渐入梦乡了。远处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盏明灯，也许是哪家勤奋的孩子在温习功课吧。  

俗话说月到中秋分外明，确实是如此。群星穷尽魅力都不敌银蟾的光芒，被遮盖得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月华流照在大地上，恰似天公的银纱，轻轻地披在他所久久凝望的爱人身上。远处的群山，也依稀可见，只是全然没了白天的冷峭，自然而静谧，就像初熟的少女在相思，又似顽皮累了的婴儿在沉睡。

——山村的月夜，真的好美！

中国人很恋乡，可每每将近故乡，却又是近乡情怯，古人云“关心则乱”，大概是过于在意的缘故吧。每次回到老家，我都有些紧张，既想尽快地看到爸爸妈妈那张张期盼的脸，然后吃着妈妈烧的辣椒菜，喝着爸爸酿的老冬酒，逐个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可我又怕见到那些似熟悉似陌生的乡人们，许是一事无成，无颜见江东父老吧。

几千年前，项羽在夺下秦关、分封天下之后，执意要回到故乡彭城，说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结果成了几千年来的笑柄。不过笑则笑矣，却是无可厚非，大抵凡人，谁会没有一点这样荣冠乡里的想法呢。就是不可一世的刘邦，晚年也曾返回故乡，还大宴父老，高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可见重乡之情，大抵相类，只是成王败寇，世人往往一概以成败而论罢了。

立于这片适者生存的天地之间，每天都温习着这些成王败寇的重复演绎，看着过来过往的大王、小王、大寇、小寇们，直让人心神俱疲。而这里，仿佛就是世外桃源，鸟兽虫鱼，村夫野妇，个就其所，各得其乐。你可以把臂张得最开，把心放到最底，没有谁会来妨害你，你可以尽情地呼吸。

——我都能闻到成熟的稻子的味道了，那种扑鼻而来的芳香，恐怕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朴实、更醇厚、更沁人心脾的了。

（这是数年前的一篇老文，翻来重读，我心依旧。几年匆匆而过，世事白云苍狗，深感无力也无奈，惟有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