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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你妈喊你回去抓贼！

我环顾了一圈车内，只有后排还有座位。整排就坐了一个人，是一个中年男子，西装革履，但神情木讷，凌乱的头发和黝黑的肤色显示出了他的职业。我在他身旁坐定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只等目的地的到达。

突然，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女声从前面传来，说：“小心你的钱别被人偷了，乃！”声音震耳发聩，我睁开双眼循声望去，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而她声音所指向的方向，正是我身边的中年男子。声音刚落下，车内就响起了哄笑声，有个穿着臃肿的中年妇女就立马接口说：“哈哈哈，瞧你，他都这么大了，难道还用你教？”老妇人也大声回应道：“你是不知道，别看他这么大了，还像个懵子样，上次就被人把两千多块的手机给偷了！”一个老爷子也加入了调侃，说：“这很正常，哪个后生没丢过手机啊，你不能因为人家尿一次床就天天给他把屎把尿啊！”话音未落，车内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农民朋友真是可爱，随便打个比方都能让人笑破肚皮！

中年男子对他老母亲的唠叨虽有不满，也并未理会大家的玩笑，还是自顾自地检查了一下各个口袋。一阵翻整之后，男子变得焦躁了起来，然后便是颤声嘀咕了一句：“我的钱呢？”声音虽小，但还是被他老母亲听到，老妇人就像是放连珠炮一样质问：“怎回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钱不见了？你倒是说呀？”待中年男子一阵慌乱加沉默式的回应之后，老妇人发飙了，大骂男子道：“你这个蠢子，四十几岁了还像四十几天一样，几个钱都拿不稳，我要我这个老婆子替你操心！现在钱都没了，别说买东西了，这么远的路，我看你怎么回去！”

大家都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着老人，也有人开始回忆了起来，说有两个年轻男子鬼鬼祟祟，在某某处下了车！另一个人则接口说就是他们，一上车就左瞟右瞟，然后又神色匆匆地一起下车了！还有一个人则说得更肯定，说就是那两个家伙，我看到他们掏她兜了！说着还指了一个妇女一下。这下车上彻底乱了，大家都焦急地翻着自己的包包和口袋，除了两个妇女丢了少量零钱外，其他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中年男子彻底坐不住了，问清了贼在哪儿下的车，吼着老母亲就下了车，要去追贼了……

待安慰那两位下了车，车内又开始议论了起来。衣着臃肿的妇女叹了口气，说贼都走远了，哪会等你去追呀！另一位妇女也接口说是啊，就算你追到了贼又能怎样，无凭无据的，还人生地不熟，不挨顿打都算好了！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这时一位老者开腔了，说你们这群人也是，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也不提醒一下！说着还特意指了一下那位妇女，说特别是你，看到有贼偷钱，你也不吱声，太缺德了！那位妇女则愤愤不平，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了你你敢说吗？要是他们动手打我，甚至还捅我几刀，你们又有谁会挺身而出了呢？还不是我自个儿倒霉！老者并未接话，而是把矛头转向了售票员和司机，说你们也真是的，什么人都让上，明显贼眉鼠眼、不安好心的俩人，你们也不拦着！司机一直沉默不语，自顾自地开他的车，而售票员则来火了，说他们脸上又没刻字，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贼啊！我则始终一言未发，像个局外人一样听着他们相互指责，直到下车……

其实我倒是想说点什么，可我又该怎么说呢？说售票员不负责任？说那个妇女没有道德？说大家事后诸葛太没道理？正如那个售票员所说，贼脸上又没刻字，高明的贼甚至比正常人还正常呢，谁又知道谁是贼？那个妇女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那俩贼恼羞成怒，大打出手，甚至是拔刀相向，又有谁会挺身而出？如果有人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被贼打伤甚至捅伤，谁会为他买单呢？反过来如果打抱不平的人很厉害，把俩贼都给打伤了，派出所会不会好赖不分各罚五千，甚至还将见义勇为者扔进班房？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有不少人都曾经遇到过，甚至还有过惨痛教训。

一句指责非常简单，就是几次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儿，不要承担任何风险，更不要付出任何代价，只有等我们真正遇到我们所指责的那种情况时，我们才会意识到做起来有多难。很多时候，我们与其去指责人们麻木不仁，还不如去想想他们为什么会麻木不仁。麻木不仁者非其不善，而是为善的风险太高，甚至作奸犯科者也非其大恶，而是作恶的成本太低。而至于怎样提高作恶成本、降低行善风险，还待于肉食者什么时候灵光乍现，然后再拍拍脑袋。而我们这些素食者，除了在特定日期填一张聊作形式的选票，外加几声叹息，也许什么都做不了。

2011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