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夏日，我是喜欢公寓的那些玉兰树的，有鸟雀叫，有馥郁的香，真格地鸟语花香。住二楼的女子晾晒衣服时，偶尔也拿个顶衣叉去够树枝的花骨朵，又勾不着，把小蛮腰的春光漏给我们看了。偷看，她是不知道的，要是晓得了，不知她是喜是恼？这时的恼，却也像书上写的娇嗔，也是十分动人的。

   你那里桃花是否开了呢？山城冷也许冷点，桃花水联袂而来，西津河青碧一色，总还有些湿润的诗意。家是宣纸上的故乡，除了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除了油纸伞上的桐油味和白藤箱里的书卷气，除了宣纸徽墨的暗香和美人靠上油漆的斑驳，那一笔水墨淋漓的意韵在江南大地洇润开来，就足可以动人心怀了。

    我在宁国火车站工作的时候，离河沥古镇不远，休班不回家，就上镇子上转。走到一家中药铺子，闻着药香就进去了。他家前屋立着高大的柜台，骨头做的秤杆小得让人心疼。靠墙壁的一面有许多格抽屉，抽屉上贴着写了药名的红标签，时光久了，红标签也褪成了粉色或白色。后面有个院子，大小竹匾里晒满了草药，有桔梗、甘草、半夏、鱼腥草，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儿的。闯进生人，主人也不恼，民风古朴。我与他闲聊，就有清秀的姑娘沏茶来，伶俐而文静。一问，是他家女儿，在中学读书，学习成绩好，很让父亲省心。屋后有一菜园，毛竹劈开成笕，引来一泓山泉，菜园一隅，紫竹成林，鹅卵石砌成的围墙，兰草伏在墙脚，时有暗香浮动。围墙上担着旧凉席，晾着小竹笋和“娃娃拳”，围墙外的小山，一株映山红，花开如云。

    南京这边也是下了雪的，不大，入地即无。我最近的工作告一段落，有些闲儿，上个礼拜天去看了桃叶渡。桃叶渡在十里秦淮与古青溪水道合流处附近，位列金陵四十八景。古渡口，有名头。现在渡口处立有“桃叶渡碑”，建有“桃叶渡亭”。桃叶，相传是东晋大书法家王献之爱妾的名字，因王献之当年曾在此迎接过她，渡口由此得名。王献之当年曾为她作《桃叶歌》，颇昵而佻，为乐府吴声流韵，渡口也因此名声大噪，从六朝到明清，均为极为繁华，河舫竞立，灯船萧鼓。然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现在桃叶渡有些零落了。回来时，为了好玩，写了个《宴桃源》：“我乃草山朝露，误入秦准深处。家有桃花渡，胜过献之歌赋。归去，归去，激起莼思无数。”面对我这样的稀客，看着桃叶渡，想着桃花潭，不自觉地，就摸着家乡望归的门楣了。

    说到桃花潭，就有些醉态和醉意，风有酒的气味，雨有酒的气味，青弋江有酒的气味，更何况桃花潭是酒的名字哩。小时候，扮家家，唱一些儿歌，如今都还记得，“点脚点班，搬到南山，南山北陡，家务小狗……”词不能达意，可那些小调儿，就像这春天的江水，轻声慢语，小旋涡似一圈又一圈，泛着记忆的涟漪。

   是谁在吟咏那首古诗呢？是春风，三月的春风，我听见她在说，平平仄仄平平仄，桃花潭水深千尺。殷殷切切，在你我心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