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2023-03-20 06:5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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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乔健
有个财主,姓张章,别人问他:您是弓长张啊还是立早章啊?他听了就皱皱眉,然后说:我是音十章。章财主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读过《论语》《大学》《礼记》《春秋》什么的。他对《说文》也很熟悉,说《说文》里对章字的释义就是“……,从音从十……”。
章财主喜欢读书,他家大门门楣上有一匾额,上写“耕读之家”四个大字,据说是请一位书法家写的,费了他不少润资呢。好在章家有钱,这点钱不算什么。
章家也的确有钱,光田产,买卖就有好几家,还开了家磨坊。他家磨坊是头两年开的,有一天,他家长工去磨坊磨面,长工回来说,磨面涨钱了,从五角一担,涨到了七角。他听了,骂了句“我日——”,就跑回屋躺着去了——章财主一生气就喜欢躺着。这天晚上,他对老婆说:咱家也开个磨坊吧。他老婆不同意,说开那个干啥?财主说,你没见钱都让别人赚了吗?他老婆说为了省那俩钱,值不得。财主见说不服老婆,就把眼睛一瞪:妇人之见,你懂个啥?
……
不久,章财主家的磨坊就开张了,他在磨坊门口挂出个牌子,上写本坊即日开张,为惠及乡黎,一律六角一担……消息传开,远近的村民就都跑到他家的磨坊去磨面。
生意一下子就火了起来。章财主为自己的决策十分得意。他把他念的那几本书找了出来,大声诵读:“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有一天,他老婆跟他商量,说咱在城里盖几间房吧。
财主问,盖房干吗?
住啊!住在城里,灯红酒绿、八街九陌的,多好?
财主一听,把眼睛瞪了起来—-
好个败家的妇人!要去你去,我就在这守着这份祖产。哪也不去!
的确,他家住的是祖辈留下来的一幢两层的木楼,古色古香的,周围不远就是麦田。他喜欢那种“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感觉,他觉得这是块风水宝地,有了这块风水宝地,他哪儿都不想去。
但张财主也常进城,他进城是因为有事。这天他又有事进城去,遇见个算命的,算命的把他叫住说,兄弟,你今年命里有灾呀。财主瞪了算命的一眼,抬起脚继续走他的路,算命的在他身后说,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晓吗?财主闻听,急忙站定,回过头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咋就死到临头了?你说说,我咋个死法?算命的上下打量了财主一番,说你呀,得让牛给顶死。财主一听这个,还是扭头走了。算命的在背后冷笑一声,道:端午前后即有分晓,走着瞧吧。
财主走了,路上,他琢磨着算命先生的话,心想,我又不耕地不使牛,怎么能让牛顶死呢?切,简直是笑话。回到家,财主把算命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老婆,他老婆说:我知道他胡说八道,但还提防着点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家的,咱这么着,打今儿起你就住在楼上,饭菜我给你端上去,我倒要看看哪头牛能跑上楼来顶你。财主听了,想了想,说也好。于是当晚就住在了楼上。
财主在楼上一连住了一个多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眼看就要过端午了,财主想,过了端午说什么我也要下楼了,他越发觉得算命的是在胡说,是在拿他寻开心。
端午这天,一大早,财主吃完了早饭,伸了个懒腰,觉得屋子里有些闷热,就推开窗户想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凉快凉快,他站在窗前眺望着已经灌了浆的麦田,心中好不惬意。他一边盘算着今年麦收他家能有多少进项,一边想着算命的说的那句话,不由得笑出声来。忽然他觉得耳朵里像有个虫子在爬,痒的难受,就找了个耳挖勺用力掏起耳朵来。事情也巧,正在这时外面刮起了一阵狂风,他肘边的窗户忽的一下,正好撞在正掏耳朵的财主的肘臂上,他手上的耳挖勺一下戳进了耳朵,只听财主嗷地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地上。他老婆听到叫声,急忙跑上楼来,一看,财主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老婆俯下身仔细查看他身上哪处有伤,最后从他耳朵里拔出了那个已经扎得很深的耳挖勺,仔细看了看,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原来那耳挖勺竟然是牛角做成的……
——写四十年前听来的一个故事。
2023年3月15日写于澳洲莫宁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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