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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儒生，喜欢倾听。他不大好打断人家讲话。要说真正会谈话的人，必然是一个善于倾听之人。张儒生常常静静地坐在柜台前，对着那些有着讲不完沙埂故事的人，报以善意的微笑。那个意思，是他在听，对方也讲得不错。他偶尔也插上两句，那是把讲话人兴致推向高潮。

他还时不时地走下柜台，拿着他家特有的圆柱形大茶壶，给客人泡茶或者续茶。茶客茶客，有茶喝就是客。来人有了如此优待，会经常到这里，感到来这个小店自在快活。如此，这些讲故事客人，会十分卖力地掏肝陶肺地话唠。那些光顾小店门口的人，常常被说客津津有味的演说，吸引过来了。他们自然而然地，甚至是稀里糊涂地成了一摊子听众来。

他家的小店，几乎成了街东队的大讲堂了。张儒生小店，整天都是热热闹闹的，从不缺人气的。

沙埂街道那些退休老工人，或者是闲来无事的爷爷奶奶们，大清早散步后，就滞留在这个小店子了。天气要是热了，店主就端出长板凳，好让他们在店门口好乘凉。家里的蒲扇子有的是，一人发一把，边扇边聊，悠哉地很。来者都是客，还有茶水伺候着。张儒生的百货商店从不缺人气的。

秋高气爽季节，来人更稠。这些人像是生来喜欢在小店门里闲聊。张善人会把大茶壶和茶杯端上来，好给客人续茶水。昨天刚拆开的一包散烟，不知不觉地又让张善人招待完了。也有的客人，不好意思再接再抽张儒生递过来的香烟，也就到柜台前买上一包。没有带钱就赊上一包，记上账，这是常有的事儿。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固定电话也少。所以，张善人的小店子，往往成了外界信息密集平台。从沙埂四面八方都有来客到处一叙，是他们把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在此或交流或发酵。

夏队长有时间也来张儒生小店子坐坐。他称赞儒生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生来天庭饱满，宛然那三国时诸葛孔明在世。他对张善人评价实在高。张善人本来是读书多，是六十年代的高中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若不是文化大革命到来，他一准会考学，一定会飞出鹿起山。张儒生在当地凤毛麟角数一数二，特别会珠算和口算，所以，前些年生产队缺会计，大家都推荐此人，非他莫属。

还是用夏队长的话说，张儒生生来就有当官相，不当干部可惜了。

那个年代，烧煮还是用大锅台。三冲、东荭、西荭山里人，常常挑着一担干柴到沙埂街卖。这些挑夫，风风火火地下山，卖完柴火，到那地方有名的叶本全茶馆喝茶吃点心。几碗热茶解渴，狮子头点心撑胃。随后，他们会不紧不慢地在沙埂老街逛游。也有挑夫就是喜欢到张儒生那儿打坐听故事。

有时候，那卖出的干柴是几十斤几两，价格是几角几分，一共卖了多少钱，只要挑夫报出数字，张儒生一口就能答出。不放心自己心算，也怕别人蒙骗，就是怕自己算错帐，这些人，都愿意到这个张家小店子，找张善人给校对校对。他们在打心里高兴：能够遇见张儒生这样热心肠，能够有张儒生心算这样快这么准的人，沙埂街道没有第二个啊！

张儒生小店子旁边，就是一家烧锅炉子，专门烧开水。整个沙埂新、老街道喝水，都是这个水锅炉子供应。那时候烧的是稻壳，也叫糠。是用人工往大锅洞里填稻壳。平常不起眼的稻壳，到了这个锅洞，准是熊熊大火苗儿。稻壳烧得哔哔波波地响，像是大锅洞里金星四溅。火焰一直舔着锅洞边缘，还呼哧呼哧地向上爬。那烧工光着膀子赤着膊，汗流浃背地往锅洞里填糠，要是稍不留神，就会被那薄薄火焰卷没了头发。大锅炉子上方，竖了一个圆圆挺挺的铁管子烟囱，分外显眼。那烟囱，一天到晚吐出青烟，丝丝缕缕，袅袅升腾，不分早晚时辰的。远观沙埂新街那腾腾烟火气，有着它大大功劳。

老街、新街所有用的开水，都得从这里来。五分钱一瓶，可以买水票，也可以给现钱。老街、新街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总有几个手提着热水瓶去充开水的。有时候，匆匆忙忙的充水人，把个水瓶盖子无意地掉在地下乱滚动。旁边行人瞧见了，就会大声地喊着：“水瓶足子掉啦！水瓶足子掉啦！”惹得街上好多行人在地下寻找呢。我们这里把那水瓶木质盖子，又叫做水瓶足子。充水人掉水瓶足子，那是常事。空水瓶掉足子，一般人不怎么注意的。要是充了水的足子掉了，那热水会滋滋滋地向外冒，一股股热气随着手腕的摆动，划出一条水汽曲线，宛若发动的摩托车在尽力喷气，特别招人耳目。

那个年月，打开水满街跑，倒成了一道过活风景（待续）。

——选自《中师生》霍同长著

作者简介：霍同长 双本科学历 正高级教师 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六安市书法协会会员。六安市语文学科带头人 六安市优秀班主任  六安市优秀教师。著有《时间与笔尖并行》、《小学生同题优秀作文》、《作文教材》、《鹿起山下任平生》、《学科带头人教学成果选编》、《家风正 子孙兴》等。主持国家级、省级、市级、县级课题，在国家社科基金“十二五”规划教育学一般课题《新时期中小学家庭教育立德树人的综合研究》中，勇于探索、勤于创新，成果斐然，被教育部关工委授予“杰出贡献奖”。在国家级、省级CN刊物发表论文40多篇；并荣获省级、市级、县级教研奖二百多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