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通过这次“小酒宴”知道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本来方家塝所在大队小学，也缺代课教师，方书记完全可以让自己的高中毕业小儿子前来代课。赵校长也曾经说过这个意思，但方书记还是拒绝了。这是他的底线，他决不让周围的群众说三道四，明显的感到方老师代课，是凭着老子的势力，是通过书记关系进入学校的。这会让他今后在大队的工作为难。群众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孩子有没有本事，得靠他们自己的努力。我做父亲的，是这个大队的父母官，绝不会为他开后门，亮绿灯的。

那次，谢校长招聘代课教师，也是通过南港乡镇老区教育办和镇党委同意的，并报舒城县教育局备案的。小儿子高中毕业应该有着代课教师需要的水平。再说，这份工作，小儿子自己也是十分喜欢的。所以，他当时就对小儿子说，你可以向教师这个职业方向努力，可以参加教育主管部门举办的考编考试。现在看来，小儿子真的在朝着这个方向奋斗了，只是目前遇到一点点困难……

年轻人做事有热情，但是缺乏韧性。方书记最清楚这一点。他看到老八对教书育人工作的那份热情，更感觉到他对教师这个职业的热爱。也许正如有的人说的那样：有的人，天生就是吃那个饭的。方书记宁愿相信这个道理，相信人的“天性”，实际上也就是，每个人身上禀赋的那种做某个职业的潜质。

方书记想到，老八是最小的，是五个儿子中最有文化的一个。人家习惯叫他“老八”，那是算上“老八”大伯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比老八年龄大。方家一门按照小儿子的辈分排下来，是第八，人们就这样习惯地叫他“老八”。叫着叫着老八的名字真的出来了。因为老八，在方家辈分又算是大的，所以有人干脆叫他“八爷”。

方书记想到今天，方成生气时说的话---“你家怎么有那八大金刚”，方书记就暗自好笑。方成肯定也是知道自己有五个儿子，故意说是“八大金刚”的。他那个意思是明摆着：你家尽是儿子，当然不知没有“父亲不得子”的苦处。只是方书记到现在都弄不明白，方成干嘛有着那么大的怨气？我不就是按照常规做做计生宣传工作么？

看来，我的的确确没有了解方成的难处和他的苦楚。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把钥匙在哪呢？……

窗外月色融融，屋子里灯光如豆。父子俩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他们各自喝着刚刚泡着鹿起山“头道尖”，感觉夜色真的很美好。

“爸爸，我感到您有心事！”方老师嘴里吐出一片茶叶，看着父亲那张慈祥的面容。

“是啊！不是一件事，好多事都要落实呢。最令人头疼的还是计划生育！”

“哦，说说看。难在什么地方？”方老师那张潮红的长脸，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英俊。他那个高挑的身形，在煤油灯光下，打出颀长的黑影子印在土墙上，像是一副版画。方书记看着儿子，看着儿子那个颀长的影子，它们都在晃动。

“大道理大家都懂！可是一讲到做结扎，完成指标，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本来很是亲热的关系，一下子变得深仇大恨！”

“爸爸，要我说，这个事急不得的。这个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够作为的。几千年的性别意识，男尊女卑的封建礼教，不是一两天，或者是一两年，凭我们力量就能够改变的！”

“没有办法呀！各项工作做的都好，只要计生工作不到位，工作算是全部白做！计生工作是一票否决！”

“这个我也听说过，谢校长在开校会也有讲到。国家公办教师生育都有指标，如有有教师超越指标，也就砸了‘铁饭碗’！”

方书记没有及时地回答方老师的话。

他抬头看到窗外那轮明月，夜幕已经降临了，月亮像是变得大了、亮了，似乎与人也是近了。方书记觉得室内的油灯，相比于外面那轮明月，已经逊色了。

他能够听懂儿子的话。他现在才感觉眼前这个“老八”，真的长高了，长大了。宛如那个墙上的影子，不禁让人想起“伟岸”这个词来。

不过，方书记还是高兴的。至少是今晚，他感到无比幸福和满足。

酒足饭饱带来的那种愉悦，开始一点点地弥漫到全身心。这是他平常很少有的感觉。从墙上看到儿子的影子，他似乎更窥视到，自己心灵里的那个影子。

过程？指标？急不得？觉悟？这些词儿蹦到方书记的脑海中。

它们需要好胃口，需要好肠胃，需要肌体慢慢地蠕动，慢慢地消化。就像我同儿子吃得这些酒菜，需要好肠胃，需要好心情，更需要我们肌体，来一点一点地消化吸收。不是吗？

方书记如痴如醉地想着。

 作者简介:  霍同长，正高级教师。双本学历。安徽省作协会员。六安市书协会员。六安市学科带头人。六安市优秀班主任。六安市优秀教师。首届舒城名师。著有《时间与笔尖并行》、《小学生同题优秀作文》、《作文教材》等。曾荣获教育部关心下一代委员会授予"突出贡献奖"。-----选自长篇小说《其实老师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