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生路漫漫，人生要走的路很长很长；但紧要处的拐弯就那么几次。对于倪大才子而言，他无意中拐错了方向，他的人生从此黯淡了许多。

他从床上爬起来，抹干眼泪，他呆呆地望着这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安乐窝”。他在这个屋子里整整生活了18个春秋。他可谓父母的掌上明珠。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父母总是想着自己。

他看到床下放着一双父亲的解放牌黄力士鞋，颜色已径是灰白的了，上面还布满了泥渍，鞋旁已经裂开。倪大才子脑子里闪现父亲佝偻着背，面朝黄土，在队里劳作的情形。父亲就像一头老水牛，指到哪儿，干到哪儿。父亲从不拈轻怕重，脏活、累活抢着干。社员们都愿意同他搭档。

倪大才子记得，有一年暑假，天热得像蒸笼。白花花的太阳，直逼行人的眼晴。队里分配父亲用水车抽水。

长长的水车，像个巨蜈蚣匍匐在水塘与水沟之间。父亲两手交替搓动，宛如玩转哪吒脚下的风火轮子。清清的塘水，随着水车木板一个个格子，拉近，再拉近，最后翻腾着，倾泻到小水沟中。原先干涸的小水沟，被父母搓动的双手，变得满满清清的渠水，流向需要灌溉的田野里。

倪大才子上午送水给父亲喝。他看到父母光着膀子，脊背上渗出油亮的汗水。阳光就照在他那驼背，放出古铜色。他的肩膀搭拉个揩汗的大手巾。

“这可是一个出力的活儿！在如此高温下，父亲没有丝毫偷懒的样子！”倪大才子被深深地打动了。

“我来帮您！”倪大才子想从父亲左手接过扯辐。父亲明白过来，欣然放手让儿子握着其中一个扯辐。一开始，父子俩动作起来有些不协调，后来父亲放慢了动作，好让儿子跟上节奏。几番下来，水车运作和谐了，那清亮亮的塘水，也在倪大才子的手下，乖乖地流到小沟中。

没到五分钟，倪大才子已是热汗淋漓，他喘着粗气，要父亲歇息一会儿。他的手臂也感到酸麻，两弯剑眉渗出细细的汗珠子。

“这哪行？乌龟头那个八斗田正缺水呢！我要一个上午把八斗田灌满。你别看扯水轻巧，时间长那才是功夫呢！”

倪大才子顺着父母手指的方向，那是小沟渠一直伸向的远方。那里有着一望无垠的青葱秧苗，就是父母说的乌龟头八斗。

那水流继续在父母双手搓动下，汩汩地流淌。水车不时地发出吱吱哑哑的声响，像是一张老唱片在不停地循环着、低吟着……

“孩子，做活不是你的事。做活人不是个人，每天起早带晚地忙碌，只为一张嘴！”父亲说，“你现在是读书的年龄，就要把书好好地读好！”

平日里，父亲讲话不多，今天算是真心规劝自己儿子要把书读好。父亲没有什么文化，但人情世故样样都装在心里。父亲知道，要想出人头地，要想跳出“农门”，只有走读书这条道。

所以，他们再穷再累，也要供养儿子读好书。

平常的饭桌上，只有一个老腌菜。是用自家的大阳碗装着，一碗要对付好几天。父母就是这样的生活。“开水烫饭”是父亲经常的午餐，要么饭碗上加点老腌菜子。

母亲实在舍不得“炒菜”。她怕耗费自家的菜籽油。菜籽油可以拿到街上换些零用钱，好给儿子买些学习用品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