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将近,校园附近已经有槐花了。晨练时分,微光中掩不住一片片一簇簇的葱绿,我知道草木已深,春色渐浓了。又有一阵暗香袭来,清醇袅袅,沁人心脾。我不得不停住自己的脚步,寻找从哪里来的气息,是哪株绿色生命对我的恩赐。我看见了一棵硕大的槐树,枝干婆娑,郁郁葱葱;从那些绿叶丛中,探出了一串串的月白色的花朵,那是清清淡淡的槐花!我惊喜地要叫出来。好多年了,我没有见到它,我更没有见过这样一树的槐花,尽管我知道,槐花总是年年有,它极其平凡地生长着;那些花儿,总是在悄悄地,在无人守候中,努力绽放着自己的芬芳。
我有着一种久违的感动,我见到这样的槐树,也见到这样的槐花了。我在那棵旁逸斜出虬枝下,细细地端详:那样薄薄的、圆圆的叶片,青嫩得几乎透明,我生怕太阳穿破了它。它上面是绿色生命惯有的油油的嫩黄,只是它越到根底越青;这些新发的叶子,更喜欢在晨曦中颤动和欢笑。这些叶子里面,像是悬挂着无数白色的一串串铃儿。铃儿是素素白白。这个姹紫嫣红的春天,槐花能够素面朝天地登临繁华盛世,真的是与众不同。浓浓艳艳的春色,看得多了,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恰在此时,槐花淡出了,清清白白,珍贵得可爱可敬;它能给你一眼清新,似是出身不凡,卓尔不群了。
青青叶子,白白花儿,本来就是雅淡,就是天成和绝配。这样的月白是极清新的颜色,宛如民国的女学生常常上着月白斜襟小褂,下着齐膝黑色半身裙,清新如出水芙蓉。槐花终究平凡得像一位教书先生,清林的身影在桃李满园后登临,在草绿杏红里刷白,在暮春里用自己花白容颜来唱晚。。。槐花的开放,花瓣不是毫无羞涩地恣肆地展开,两个花瓣儿,先是舒张,中间的还是含着苞儿。整个花儿,犹如展翼欲飞的白鸽子。那样一串串槐花,从不招人显眼,只是静静地在枝头开放。
静看,那一串槐花儿,靠近顶端的,大都是花骨朵;那样的一个个小月牙,在时光里不再寂寞了。静静的黎明,清新的空气,幽香的槐花,生命的春天不经意就在自己身边。槐花飘香,自能给春天注入活力;槐花飘香,也给我们生活,带来一种淡然的美。生命最终还会欢喜素素朴朴,那素白白,才是人生的底色。谁说的,绚丽至极归于平淡。早间的槐花有着露珠和凉意,这样的月白寒色,让人想到冷月当天,白水东流,浅蓝色的水气蒙眬中,孤舟远行了。。。我徜徉在槐花树下,久久凝望,不忍离去。
我,像是一个瘦的诗人,有着为生活的感动;我喜欢游走在槐花飘香春光里,找到了属于自己那份丰腴与自得。春风沉醉的晚上,我读着“梅在雾上睡”一篇散文,枕在楚楚的美词佳句入眠,酣睡不醒。于是梦着了自己,拥有一片淡雅的小天地,爬上常青藤的一间小木屋,院落里种满白色梅花,在雪后皎洁的月光下,细看花儿孤傲绽放的样子。片刻良宵,我逡巡在清冷的书屋,室内小兰草依然葱茏。我努力翻卷着记忆,案头宣纸飘香,紫砂壶上,茶香袅袅;丹青妙手里,有压卷之作----素笺里有着空灵的梅花。
一纸的素白,一纸的秋水,一纸的忘川。梅与我,一水之隔;我与梅,一脉相承。不是吗?小学课文陈慧瑛的《梅花魂》里有着这样的句子:这梅花,是我们中国最有名的花。旁的花,大抵是春暖才开花,她却不一样,愈是寒冷,愈是风欺雪压,花开得愈精神,愈秀气。她是最有品格、最有灵魂、最有骨气的!几千年来,我们中华民族出了许多有气节的人物,他们不管历经多少磨难,不管受到怎样的欺凌,从来都是顶天立地,不肯低头折节。他们就像这梅花一样。一个中国人,无论在怎样的境遇里,总要有梅花的秉性才好!”。。。
梅花的朵朵冷艳,缕缕芬芳,似乎与中国人灵魂更接近,也成为那些仁人志士品质的象征。华夏满满清气,乾坤高雅脱俗,不是凡夫俗子能够心仪得了的,也不是等闲之辈能够触碰到的。还好,我在这个春日,见到梅花的影子,见到了槐花,见到这样的素容,吸纳来自槐花的清香,温馨而又贴近;这样一树素雅,虽比不上梅花高洁,但也让春天有着别样的风姿----这样素雅的槐花,白如玉,嫩如脂,和绿绿槐叶相互交错,构成真真切切的一幅清丽画卷。
四月雨天,这样的诗人,最好不要走进槐花树下;易感,易醉,易伤怀。槐花雨,梅花魂,眼里,心里,都有的。一点一点的花瓣,凉薄凉透的身子贴紧尘埃,清浅幽香还在,不得不让你心生好多怜悯与感动。无论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还是“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落花微雨”的意境让它演绎得淋漓尽致。人们惊讶唐诗宋词的意趣,其实不然,我们立在槐树下,似乎也能听到花开花落的梵唱声。就像在白雪落入掌中,还未看清,雪花便化作一滴细微的水珠。美妙总在细微之处,要用心灵去发现、去感应的。
席慕容说过:“每一朵花只能开一次,所以,它极为小心地,绝不错过一步。”就像别人说的:它可以没有丰厚的土壤,只需一缕阳光,一滴雨露,加上一点开花的心情,就粲然地开放了。它不在乎有没有人观赏,也不许旁人喝彩,这一点似乎比梅花更随性随意,只是需要灿烂地开放一次就够了。生活就应这样小桥流水,绿雪诗意。它对着春天的感恩,不只是一瞬的光华,也用美丽的绽放与凄伤的凋零,去奔赴一种自然的回归,去获得一种冥冥之中的轮回。
为了怜爱,也为感怀,我折身返路时,还是怀揣了一丛槐花。不为槐花饭,也不为槐花炒鸡蛋,在这个年代里,饥饿不太可能,素餐倒成了一种奢侈。我是多么痴念槐花馨香依依、疏影淡淡的品性,心里自是酿着好多槐花蜜了。茶几上的那串采拾的槐花,赫然入目,晶莹剔透;我此刻似乎找到诠释它的诗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