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背是人生的完整（组诗）

 

西红柿

 

一颗肉痣

像一个小西红柿

在幺婶的眉宇间

黃红黃红

有酸甜酸甜的味道

现在她每天只做两件事

中午去原来的西红柿地

水泥路面上有一个

黑色西红柿滚动

傍晚将一个西红柿

在杉木柜台上滚动

老街最亲切的余音

在城市一隅

继续传递

 

印书

 

《老街》的故事

正在印刷

有故人轻声唤我乳名

一条狗

从回忆中突围

要拜访的人都死了

要找的人都进城了

我住的那栋吊脚木楼牺牲了

我像一条流浪的老狗

在文字里摇头摆尾

伸出前爪子

刨老街

吐着舌头舔老街

 

恩施的山

 

叫山脚的时候

就有吊脚楼撑着你

叫山坡的时侯

就有庄稼养着你

山里人死守着你

坟像山脉

坟头上的一块三角石头

像山峰

山峰下的孝名站着

像山上的树

郁郁葱葱

 

给父亲立碑

 

孝名在碑上聚到一起

是站着的

孝子在碑前与自己

面对面站着

第一个孝名是我

站在最前面

我，未想生命的末日

在反思一些做过的事情

父亲的碑文

极为简单的几个字

一夜间，像焰火

挂在一棵迎春树的枝头

一部分悬在高处

一部分藏在地下

还有一部分是春风

把碑上没有的名字

吹到父亲的坟前

站着

 

背影

 

爷爷的背彻底地遮住了

自己的后脑勺

还在挑水

父亲

挑水带我学走路

望着我

像个老头的背

他朝前跨了两步

就这样走着走着

父亲像我走路了

走着走着，我又像父亲走路了

父亲知道自己要走了

拉着我的手说

弯背是人生的完整

是人唯一的平等

现在

吊脚楼前的水龙头

我从那个角度看

都是全人类的

背影

 

与母亲对话

 

经过一片枞树林

我开始品头论足

头上长包，脚下流脓

皮肤像喀斯特地貌

身上的汗毛像钢针

当柴烧吧，没有火焰

做木材吧，容易病态

老母亲说

枞树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和你爹挖蕨回家

没有铁锤砸蕨根粉

就把枞树长的包锯下来

晚上没有煤油点灯

就烧枞树脚上的脓

儿子，出门在外

对任何人不能只看外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