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小泪痣》-9

(2019-07-20 10:23:44)
标签:

情感

分类: 浮生乱

第61章 过年

    老师晚了十分钟才放学,当林盏到车棚的时候,发现就剩自己那一辆车了。

    她开了锁,将车子从车棚推出来的时候,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一检查,发现是……

    轮胎没气了。

    因为借来的时候没有问气是不是充足的,所以林盏直接把车推到附近的修车铺去,前面有一个人正在修车,修车的间隙老板看了她的车一眼。

    “有什么问题么?”

    林盏道:“好像是车没气了。”

    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老板道:“不是没气了,是轮胎破了。”

    老板摸了摸那个破的位置:“你来的路上是不是轧到什么尖的东西了?”

    “没有,”林盏摇头,“一直到我锁车的时候,车子都是好好的,没有这种没气的感觉。”

    “肯定是轧到什么啦,”老板一边修车一边笑,“照你这么说,还得是别人把你的轮胎刺破了啊?”

    林盏一愣。

    但很快问道:“多久能修好?”

    “赶时间么?”老板摇头,“你前面还有个人,一时半会修不好。”

    林盏看了眼时间,道:“那车先放这里,我下午来拿。”

    “行。”

    林盏快步走出校门,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去xx路,尽快一点,谢谢。”

    司机一打方向盘,回头说:“小姑娘,这怕是快不起来,前面正堵着车呢。”

    “大概要多久?”

    “半个小时吧。”

    原来十几分钟的路程,要堵成半个小时。

    林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十二点二十了。

    到那边都五十了……

    但现在下车跑过去,明显不是明智之举。

    林盏决定先坐上出租,等在路上看到了共享单车再借一辆骑过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沿路都没看到一辆车。

    短短路途堵了半个多小时,林盏想,迟到一会儿大概也没什么要紧的,毕竟总有些不可抗力。

    好不容易快到了,车子稳稳停下,林盏正要付钱,接到了洛洛的电话。

    洛洛的语气很焦急:“喂,盏盏你到了吗?”

    林盏抿唇:“还没,自行车没气了,我临时叫的车。”

    “没气了?怎么会没气了?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很奇怪,”林盏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子,“我要下车了,有什么等会儿再说,我的画还在我包里……”

    “等下!”洛洛又急又气,“你现在下车也没用了啊,选画的人已经走了……”

    “什么?”林盏皱眉,“谁走了?你怎么知道?”

    “十二点半开始选画,那群老师太忙,只有二十分钟,选完立马走……我也是刚刚在食堂听别人说才知道的,”洛洛咬牙,“为什么那群人之前没通知你啊?!”

    林盏坐在车里,热烘烘的暖气把她蒸得有些反应迟钝。

    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洛洛说:“我们刚刚还遇到孙淇淇寝室的人了!她们就在我们面前说孙淇淇的画被选上了五幅,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气死了!抢别人的东西很自豪吗?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很骄傲吗?”

    林盏好半天都没说话。

    她转头往车窗外面看,外面很热闹,有个饮料车为了宣传牌子,正在免费发饮料。

    一个纤瘦而光鲜亮丽的女生,排着队拿了一杯又一杯。

    她把饮料偷偷装进自己的书包里,却因为饮料没有塑封,担心它洒掉,每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

    第六次排队的时候,有个跑步的少年戴着耳机与她错身而过。

    她的书包被撞了一下,饮料顷刻间全泼,打湿她的书包。

    她拎着书包骂骂咧咧,书包边角还有各色的饮料往下密密麻麻地滴着。

    路人全都回头看,用一种嫌弃的目光将她来回扫视。

    她继续去要饮料,但截止到她前一位时,饮料刚好发完。

    她最终还是眉眼窝火地离开。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拿到。

    洛洛:“喂?盏盏?你还在吗?”

    林盏回过神,道:“还在。”

    洛洛语调不悦:“所以我猜,肯定是她故意让别人不告诉你时间紧张,然后还偷偷给你的车做了手脚,毕竟巧合实在太多,而且她对选画这件事表现出了惊人的积极性。”

    林盏应着:“嗯。”

    洛洛:“要不要告诉班导?毕竟这种已经算侵犯你的权益……”

    “不用了,”林盏说,“我们哪找得到证据。”

    “证据搜罗一下总会找到的啊,我们可以去找监控,然后……”

    想了想,林盏摇头,又低声重复一遍:“不用了。”

    “啊?为什么啊?你不生气吗?就这么算了吗?!”

    林盏:“回去跟你说。”

    饮料拿太多的话,会全部都泼掉的。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太贪婪地霸占太多,会全部都失去的。

    不会这么算了的,上天会给善始一个善终,也会给恶行一个果报。

    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是给自己搬绊脚石。

    林盏深呼吸一口,对司机说:“回学校吧,麻烦您了。”

    ///

    从那天回学校开始,林盏就进入了静音般的工作状态。

    灵感来之不易,不抓住那一刹那的热情来爆发,画就无法呈现最好的状态。

    一开始,洛洛和寝室长还以为林盏受到了打击。

    但后来发现她该吃吃该喝喝,该讲笑话还是讲笑话,除了进行以上几个活动的时间较以往稍有缩短,其他一切都没问题。

    几天下来,她们也知道了,林盏这是灵感来了,在画画。

    其实画画是一个特主观的过程,没灵感的时候也能找点东西来画,但是灵感一旦来了,这幅画就是从内到外都立体住了,跟平时的写生或者临摹不同,那是拥有了灵魂的画。

    一张画有没有灵魂,不仅是内行,连外行都能一眼看出。

    林盏花了半个月画完那张画。

    画的上半部分是树,她用了很多鲜亮的色彩,不仅颜色明亮,而且颜色种类也很丰富。

    而画的下半部分是人,用统一而没什么变化的暗色来处理。

    那是一棵神奇的、长满了奇珍的树——珠宝、金条、璞玉、宝箱……

    树下坐着一个人,人面前的网内已有一堆摘下来的宝物,但他仍不知餮足,继续从树上采摘。

    然而他不知道,网下面就是深渊。很明显,装了太多东西,他的网已经破开,此刻正一点点往外掉着东西。

    但他怎么可能会知足。

    他正企图摘下树上最大的那个宝箱,一旦他将宝箱装进网内,沉重的宝箱会压破他的网。

    网破,所有的珍宝都会坠入深渊,他将一无所有。

    画只画到了这里。

    一张画讲得太透反而没意思,剩下一点欲说还休的留白,会让这幅画更具讽刺意义。

    林盏给这幅画取名叫《要》。

    ——你什么都想要,又怎么可能什么都能得到。

    她把画放到桌上晾着,然后下楼买饭吃。

    买完饭上来,洛洛她们也正好回来了。

    几个人围在林盏那张画前面,洛洛十分豪气地背手道——

    “这才是能代表我们蔚大真正水平的画啊。”

    ///

    画展开展那天,林盏没有去,消息也是断断续续从洛洛口中知道的。

    洛洛回寝室,看到林盏坐在那儿刷微博,愤懑道:“我听说画展上孙淇淇的画被看上了,卖了大几千,还有更贵的!她那画才画了几天啊,不知道比你的差多少……”

    老幺推推眼镜:“我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下那么大功夫针对盏盏了,不是针对人,是针对事啊。把挡路石全部搬走,她可就能拿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啊。利字当头还要什么原则和自尊,脸都可以不要。”

    “她倒是很聪明,”寝室长冷笑,“把握住机会就疯狂赚钱。”

    那段时间的大消息,无非就是孙淇淇又卖出了哪张画,又赚了多少钱,她有多骄傲,走起路来有多挺胸抬头。

    “她最近画画速度比以前快了好多,”洛洛说,“而且很多课都不去上了,一门心思在寝室里画画赚钱。”

    林盏也没因为她的事受影响,该画画还是画画,有灵感了也泡在寝室,平时没事,就跟着她们一块儿出去玩,找找灵感。

    大二就在这样的铜臭味儿里滚了一圈,落幕了。

    林盏没想到,在大学结束之前,自己居然又会再次踏上回到W市的路途。

    这次是要和沈熄一起回去。

    本来说这个年去他家过,但不凑巧,恰逢他们家那边出了点什么事,叶茜和沈肃全不在。

    于是这个年,就他们俩相依为命了。

    去高铁的路上,遇到卖烤红薯的。

    林盏拨开被沈熄缠得紧紧的围巾,好不容易把围巾压到嘴唇下,伸出手指指了指炉子上一个小红薯:“我要那个小的,谢谢。”

    老板把红薯装进袋子里,林盏接过,一边暖手,一边弱弱地问:“阿姨,有勺子吗?”

    阿姨抬起脸,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你是W市的吧?”

    林盏愣了愣,点头道:“是的。”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和沈熄,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只有你们那边吃红薯才用勺子呢,”阿姨笑着看她一眼,“我的勺子都快被你们拿光啦。”

    拿着红薯走远之后,林盏一边左右手来回交换,消散手上的热度,一边问沈熄:“你吃红薯用勺子吗?”

    沈熄低眉看她,道:“我不吃红薯。”

    林盏:“……”

    沈熄看她手上还在来回地交换红薯,伸手拿过来,替她掰开。

    林盏颇为不屑,扬起下巴问他:“你不是不吃吗?”

    “给你剥开,”他说,“你不是嫌烫?”

    林盏一愣,想到不知道多久之前,张泽跟自己说——

    “沈熄这个人啊,有点洁癖,别人碰过的他不想碰,那种表面看起来不光滑的他也是不喜欢的,比如土豆啊、红薯啊……这些东西别放在他面前,别说碰了,他不连带着把你扔出去就是好的了。”

    沈熄见她发呆,问:“怎么了?”

    林盏指他手上的东西:“你不是不喜欢红薯吗?”

    “我是不喜欢红薯,”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声色从容地补充下一句,“可我喜欢你。”

    ///

    过年那晚他们去了江边,江边全是等待转钟的人,乌压压挤了一片。

    林盏看到街边有画壁画的人,忍不住凑近看了看,看着看着就跟人聊上了,她也过去帮着画了几笔。

    她的身影随着晚风清悠晃动,有灯映在她周围,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夜幕中两三颗星子恣意飘摇,光亮隐约。

    画完一个人,林盏笑眯眯地回头,朝沈熄招招手,示意沈熄看她。

    她画的是一个板着脸的Q版人物,Q版本身就可爱,可人物又是一脸严肃,显出一种特别和谐可爱的反差萌来。

    或许是被风吹久了,她脸颊边浮现两团浅淡的粉色。

    顷刻,她收敛脸上的笑意,学着壁画上的人物板起脸来,双手还背在身后。

    她跟沈熄做着嘴型:“拍一张……”

    ……

    沈熄哪会不明白她在笑自己,笑这上面板着脸的人物跟自己相似度有多高。

    现在,她居然还让他给她拍一张?

    沈熄垂下的长睫轻颤,却还是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好几张。

    …………

    有什么办法,自己选的女朋友,跪着也要宠完。

    拍完之后,林盏跑到他身边看成片。

    有好几张都糊了。

    还有几张林盏闭眼了。

    “好气啊,”林盏一边翻一边说,“这么难看的角度都这么美,老天简直不给我活路啊?”

    沈熄:?

    须臾,他也勾起嘴角笑了。

    “嗯,太美了。”

    林盏在店里买了一个恶魔角戴着,还给沈熄拿了个情侣款,扭头问他:“要吗?”

    沈熄立刻回答:“不要。”

    林盏再说一遍:“戴吗?这么可爱的。”

    沈熄再次回绝:“不戴。”

    店员都开始为林盏叹息。

    条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偏偏找到这么不解风情的男朋友。

    这么高兴的场合,居然这么扫兴,拒绝得不留情面。

    她们看到林盏低下头,心中默默猜测:回去就要分手了吧……

    然后……

    林盏愉快地扫码付款,把那个恶魔角给买下来。

    紧接着,她一抬手,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脸都没转,身侧的男朋友,就已经往前踏了两步,无奈又宠溺地叹息一声,低下头来。

    她给他戴好那个黑色的恶魔角。

    还是发光的。

    最后,林盏补了个结束的评价语:“嗯,好看。”

    大家目露惊诧地看沈熄直起身子,戴着那个跟他那张冷漠的脸极度不符合的小饰品出了门。

    窗外门铃叮当作响,站在夜色中的冷峻青年……头上一个发光的犄角。

    ///

    新一年的钟声在欢呼中杨帆起航。

    巨大的LED屏幕滚动播放着大家的新年愿景。

    这是公园的活动,大家通过关注微信号,在里面发送自己对新年的期许或是对来年的回顾,由后台人员筛选,被选上的可以上屏幕。

    此时此刻,屏幕上被大家的豪言壮语占满。

    【新的一年,要发财!】

    【希望新年能找到男朋友,求求男朋友你快点出现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新年,求求极品退散,管好自己别来气我:)】

    【平安顺利,福满一生。】

    【宝宝健康,家庭美满,年底可以去旅行。】

    ……

    偶尔也有语音的状态条。

    工作人员随机点开一些。

    第一条:“哇!这科技也太他妈高级了吧!”

    第二条:“明天想吃辣子鸡和小龙虾!”

    第三条:“梦想是吃路边摊不拉肚子,吃奶油蛋糕都会瘦!”

    ……

    一众陌生ID里,林盏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不是……沈熄的微信名吗?

    林盏拉他袖子,呵出的白雾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中弥散。

    “你写了新年期许啊?”

    “你居然会写这种东西?看来这个期许真的是很强烈了。”

    她知道他性格一向淡薄,不爱参与这种事情。

    沈熄垂眸看她,眼光一颤,低声道:“嗯。”

    那条语音最后还是播了出来。

    是一段小声的哼唱。

    在各种各样卯足了劲儿叫喊明日的声音中,这股音色仿佛清流——声音再小一些就要听不到了。

    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沈熄的哼唱断断续续,林盏没分辨出这是什么歌。

    她小声问他:“唱这个来表达你的新年期许?”

    沈熄启唇,神色认真不减:“唱给你的。”

    表达新年期许,是唱首给你的歌。

    新的一年,我的期许,依然是你。

    他不是喜欢表露情感的人,更遑论在这种公开场合表达。

    林盏一滞,耳郭发烫,那段语音终于也进行到了尾声。

    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很会唱歌,但是努力学过了,努力把每个音符音调分清楚,努力找到整首歌的节拍。

    安静的背景音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真诚和固执,纯挚而稍带青涩。

    像是幼年第一次买到喜欢的玩具,因为过度喜悦和珍视,而找不到适当的行为表露。

    越想表露,越唯恐不能展现出半分。

    他唱的最后一句,在整个屏幕中被打成一行成串的字。

    伴随着他的轻声哼唱,屏幕上洒落一片耀眼星光。

    ——“感谢你如此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曾经只是一颗星球。

    人生虽有方向,但生活枯燥乏味,几点一线。每个人疏离的脸孔都是一道屏障,他不得其法,始终被隔绝在能与世界沟通的门外。

    人生像一条平直的直线,毫无波澜,每一步都朝着他既定的方向走。

    是她告诉他,原来人这一生能有这么多快乐的事情,这么多高兴的表情,这么热血的奋斗,这么动人的爱情。

    她没有教会他爱情。

    她就是爱情本身。

    她让他明白,原来共度余生四个字,居然比功成名就更让人心驰神往。

    ///

    那个寒假,林盏和沈熄是窝在他家度过的。

    离家了两年,家里没有给她打一通电话。林盏知道,蒋婉是想她的,但林政平一定会阻止蒋婉——无论是打电话还是来看自己。

    林政平在和她赌气,不,与其说是赌气,不如说是在赌。

    赌她林盏离了避风港就飞不了多远,赌她无论曾立下过怎样的誓言,走时如何的决绝,最后都会折朽在现实的脚下,乖乖地回到家里,当一只华美的金丝雀。

    他在赌她最终,一定会一边认错,一边屈服于世界,然后毕恭毕敬地听从他的安排。

    不,她不会的。

    她一定会让林政平明白,他曾视为真理的,当做毕生追求的功利,全部,都是错的。

    她不会屈服,她一定会赢。

    ///

    寒假到尾声的时候,林盏接到老师的电话。

    其实没接到电话前她就知道了——在美术界被誉为“最高信仰”的国家美术奖,五年一度的残酷角逐,要开始了。

    “老师建议你还是参加一下,就算拿不了奖,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假如真能拿奖,只要能在我们省拿到前十,你就有一个非常高的起点了,”老师说,“不说多的,我三年前有个学生,全省排名第十一,后来各种接报刊采访啊、画展合作啊、大项目啊……小有名气之后又画了些代表作,现在一幅画价格已经很高了,那学生就叫苏漫,你应该知道吧?”

    苏漫她当然知道,已经算很不错的青年画家了。

    老师:“目光不能太狭窄,要长远,可能前面有几次机会你没抓准,不要紧,这一个比赛抵十几个比赛,含金量高得可怕。只要你能画出一幅好作品,修改一下,能不能大放异彩还不知道,起码在画家堆里崭露头角也是可以的。”

    挂断电话之后,沈熄问她:“你参加吗?”

    当然要参加,从几个月前的灵光一闪开始,她就知道,那幅《要》一定能在关键时刻发挥用途。

    孙淇淇抢先拿到之前画展的名额有什么关系?

    林盏也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她还该感谢孙淇淇让自己得到了一个灵感,不至于在这时候手忙脚乱。

    现在,该是她的主场了。

    ///

    大三开学不久,老师要求把比赛的画交上去,从中选出三幅代表蔚大参赛。

    那时候,孙淇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这半年她都没有怎么细致钻研,大多数画都是靠着名气以及老主顾的眷顾卖出去的,因为价格确实不错,来钱快而且轻松,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她的画开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简单。

    知道这次比赛很重要,她给自己预留了一周多的时间,想好好地画一幅画。

    可她发现,自己居然手生了,有些想表达的东西,竟是无论如何也表达不出来了。

    费尽心思地磨完那一幅画,她发现这是近期里自己画得最好的一张了。

    就算达不到自己的预期,应该也比大家画得好一些。

    她这么安慰自己。

    但第二天看到大家的画面时,她才感觉到不对了。

    署上“孙淇淇”三个字的画摆在偏左的位置,和所有的画面一起做着比较。

    为什么她不过是这半年多没上课,就已经开始落后于大家的水平了?

    此刻面前还站着许多人,他们带着各种意味的目光轮转在每个人的画面上,还有些目光放到了孙淇淇身上。

    那种目光下意识让她觉得羞愤难当。

    这些人是找了人代画吧?对,肯定是!

    “好,就这三幅吧,”老师把画面最丰富完整的三幅选出来,交代了一下,“这三位同学等会儿留下来。”

    林盏中途去了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被告知自己的画选上了。

    她没太意外,跟洛洛说:“那你们先回去,我弄完就回。”

    洛洛还不忘嘱咐:“好啊,早点回。”

    林盏点头:“嗯,我知道了。”

    回教室的时候,听到呜咽的哭声。

    林盏以为是自己幻听,但越往教室靠近,那声音越清楚,还夹杂着支离破碎的断句,因为抽噎,句子都讲不清。

    她走近了才看到,哭的人是孙淇淇。

    “老师,你就再给我、给我三天的时间,好不好?我保证就三天,我一定交出比这些、都好的画来……”

    老师扼腕叹息:“不是不给你机会,是马上就要交了,你重画也没用。既然觉得这个机会这么重要,怎么不早些开始画呢?”

    “我错了老师,”孙淇淇哭得梨花带雨,抓住老师的袖子,“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一晚也行?推迟一下、好不好?您知道的,我会画画的……”

    “你很久没上课了,”老师拍拍她的手,语调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很无情,“比赛不是慈善,不能因为你哭就更改规则。你以前的画虽然看得出有点急躁,但都很有灵气,可能是自己不用功了,你的画现在就像一个速销的商品,老师看着也很难过。”

    孙淇淇哭得几欲断气,只是不停地道歉,恳求一个机会。

    老师叹息,看着她:“不要再哭了,如果让你重画,对别的学生不公平。你已经大了,要学会承担自己的所作所为。”

    像是在说这一件事,又像不止说这一件事。

    孙淇淇眼眶通红,涕泪俱下,靠在门边嚎啕大哭。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失去了多少。

   

第62章 旅行

    回寝时候,洛洛她们正在讨论这事。

    林盏把钥匙扔桌上:“你们怎么知道她哭了?”

    “那么大声啊,最后又哭又叫的,整个楼道都听得清——”洛洛说,“我们上了趟厕所,一出来就围观到了,哭得真是很惨。”

    老幺正在擦眼镜:“一个比赛名额而已,至于哭成这样么,当时盏盏的画展名额被她拿走,盏盏也没哭啊。她哭得跟天塌了似的。”

    “这比赛重要着呢,”寝室长说,“就这一个,胜过大学四年所有比赛,你信么?”

    洛洛拆着手上松子的包装袋,边剥松子边说:“哭也包括后悔吧,还有,害怕自己以后都画不出好的东西来,怕以后赚不了钱了。伤仲永啊。”

    林盏看着洛洛,有点惊讶:“你居然知道伤仲永?”

    洛洛拿松子扔她:“滚啊!我很有文化的好不好!”

    ///

    那天早上林盏正在睡觉,被对床的洛洛砸醒。

    “林盏!!”

    她好半天才睁开眼,抓着枕头套,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怎么了?”

    “初赛过了!我在群里看到名单了!”洛洛抓着被单,“太牛逼了!”

    “嗯,”林盏应了句,翻了个身继续睡,“知道了,快睡吧。”

    “几点了还睡,”底下煮泡面的寝室长抬头,“十点了,兄弟们。”

    老幺下床的时候还颇有怨念:“气死我,大清早把我叫起来,就为这种用脚趾都能想到的新闻……”

    “这个新闻很重大了好吗,”洛洛一撩床帘,“我们市交上去二三十幅,只过了五幅啊……”

    林盏揉了揉头发,从上铺爬下来。

    吃了一顿brunch之后,林盏一边哼歌一边整理颜料。

    “比赛过了这么开心啊?”

    “不是啊,”林盏挑出混合的脏色,道,“暑假要和沈熄一起去旅行,帮我想几个地方呗?”

    洛洛:“……七天连锁?”

    林盏:“……”

    林盏:“可不可以说点浪漫的地方?连锁酒店很浪漫吗?”

    “不浪漫,”老幺说,“但是很实用。”

    “……”

    “不过,”老幺问林盏,“我们关注你的全垒就算了,你自己为什么也这么关注啊?”

    “其实也不是很关注,”林盏说,“但是就这个样子,我会觉得我自己很没魅力啊……”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并不是真的想要什么,只是……

    洛洛说:“任何一个女人都想看另一半为自己发狂吧。”

    林盏:“……”

    “现在还这么早呢,”寝室长说,“还有几个月才放暑假……还不如关心比赛呢,决赛结果还有一个月就下来了。”

    ///

    决赛结果是现场公示的。

    当天,蔚大美术系几乎一大半学生都去了,偌大的礼堂层层叠叠坐下了几千人,跟办演唱会似的。

    正中央一块大屏幕,屏幕下是高台,台上摆着桌子和话筒。

    林盏整个寝室都坐在一块儿,等待开场的时候,她在底下玩袖子。

    把袖口处的松紧绳解开又系上,系上又解开。

    洛洛问她:“紧不紧张?”

    没来得及说话,有人上台了。

    一大段冗长繁杂的开场语之后,林盏撑着脑袋,紧盯大屏幕。

    现在正在放的是优秀作品。

    优秀奖完了是三等奖,而后是二等,最后是一等奖。

    入围的画全部都是精品,是在成千上万的画里脱颖而出的寥寥十几幅,也算是担得上“不负众望”这四个字了。

    优秀奖,五幅。

    获奖者纷纷上台领奖,拿着奖状在台上合了影。

    “获奖者不要急着走,颁奖完毕后记得去后台,有记者采访。”

    洛洛小声说:“这次果然也有记者采访……一等奖就一个吧我记得,估计重点采访一等奖了。”

    紧接着,伴随着屏幕上一幅幅画闪现,三幅获得三等奖的作品也筛选出来了。

    依然没有林盏的。

    老幺抖着腿:“虽然明明不关我的事,可我还是好紧张啊……”

    “要么拿一二等,要么没奖了,”寝室长抬头,“等得我都快脑充血了。”

    林盏双手交叉,两根食指绕在一块儿打圈,紧盯着屏幕。

    二等奖两幅。

    首先展示的是一张写生画,画的中央是一个跳芭蕾的舞者。

    画面的色调处理得非常好,人物塑造也很到位,腰肢柔软,身段盈然。脚尖弓起,用力,能看出身子的重量全部蓄积在足尖。

    随便装裱一下就能进大画展了。

    林盏觉得口有点干。

    介绍了一下这幅画的得奖理由,下一张画从左至右地滑了进来。

    林盏心口忽然一松,又一紧,千千万万种情愫齐齐喷发,在浇顶的那一刻,汇聚成令人胸口发麻身心俱颤的激动。

    ——是她的。

    这张画是她的啊!

    耳边嗡了一声,像是老旧的黑白电视机飘满雪花,还一边带出死机般的、连绵不断的噪音响在她耳边。

    太阳穴突突发胀,每一寸脉搏都跳动起来,在血管里呐喊叫嚣。

    电视终于被关掉,所有的杂音顷刻间消弭,回归一片漆黑。

    林盏冷静下来的时候,她的获奖理由已经念完了。

    她甚至忘了上台,被她们推着从位置上站起来,飘飘然地站上了领奖台。

    冰凉而沉甸的奖杯触手的时候,她才有了那些微的真实感。

    放眼望去,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一片,整个场馆安静得不像话。

    她觉得头昏,鞠躬感谢的时候,差点害怕自己一头坠下去。

    “大家恭喜二等奖获奖者!下面,我们公布一等奖!”

    走回座位的时候,林盏听到掌声。

    好像是,这么久的拼搏,终于尝到了一点甜头。

    所有的荣光都不会迟到,假如迟到了,那是上天在为你蓄积奖赏。

    所以,无论有多困难,有多艰苦,一定不可以放弃。

    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没有人可以阻挡的。

    颁布一等奖的时候,林盏坐在底下看着自己的奖杯发呆。

    洛洛戳戳她的奖杯:“很激动吧?”

    林盏看她一眼,浑浑噩噩。

    “等下还要接受采访啊,你别一脸懵逼地看我啊,”洛洛笑了,“我怕你一问三不知!”

    语毕,她模仿了一下记者:“请问,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获奖?”

    林盏抿抿唇,仔细思考了一下。

    “长得好看吧。”

    洛洛:???

    ///

    颁奖结束之后,等观众全部离席了,获奖者才去后台接受采访。

    林盏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好几个记者都围着她问问题。

    年纪最小的、名气最大的、获得第一的,全是他们的重点勘察对象。

    记者:“你是怎么接触到绘画这个行业的?”

    林盏:“热爱吧。”

    记者:“在绘画过程中会遇到困难或者瓶颈吗?”

    林盏:“其实都有,但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辛苦,但不痛苦。”

    记者:“家里人支持你吗?”

    林盏:“不管支不支持,自己坚信对的东西,就要去做。”

    记者:“你是获奖者里年纪最小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呢?”

    林盏:“很小就开始了。”

    记者:“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林盏:“希望可以办一场自己的画展。”

    记者:“能一路走到这里,是不是很感谢自己的家庭?”

    停顿了片刻。

    林盏问:“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吗?”

    记者笑了下,又问:“那最感谢的是谁呢?”

    林盏说得模糊不清,但惹人遐想:“感谢……我的希望之光吧。”

    ……

    整个采访持续的时间不长,林盏那时候脑子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明,言简意赅地回答完,就离场了。

    虽然离场之后,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林盏揉了揉自己的颈椎,回头看了一眼下一个接受采访的获奖者。

    依然是差不多的问题,差不多套路的回答……

    林盏低头看着脚下台阶,一步步走完,走完后抬起头,准备从后门出去。

    发现光线里站着一个人。

    大把炽烈光晕不断涌现,照得人无所遁形。

    林盏本想装作不认识,但和孙淇淇错肩而过的时候,听见她低声说。

    “我错了。”

    林盏脚步忽的一顿,右脚尖停在地面上,再没有动作。

    她没有往前走,只是等着孙淇淇的下一句话。

    “你赢了,我输了。”

    孙淇淇语调艰涩,低着头,一字一顿。

    她曾经固执地以为,只要能够牢牢抓住每个机会自己就能赢,不管那机会是否属于自己。

    她曾妄想过站上高峰,如斯便能蔑视一切。

    直到她发现自己的水平在退步,主顾逐渐流失,连平日里最不屑一顾的机会都争取不到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是自己做错了。

    现实终于还是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让她从梦境回归到现实。

    她丧失了画画的初心,往后也许再难寻求回往日的灵气。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没有比这还要严重的惩罚了。

    这世界给了她惩罚,她也应该为自己的贪婪和鲁莽道歉。

    ///

    报纸在第二天就印刷出来了。

    约莫是比赛比较大的缘故,采访和介绍分了两个板块。

    蔚大把报道林盏的那一张单独粘贴在公示栏上,右上角还贴了一张林盏接受采访时的照片。

    是从那时候开始,林盏才慢慢感受到这个比赛带来的好处了。

    不仅是本市的报纸来采访,甚至还有杂志来接洽她做专访,还有励志的青少年读物要她给写个总结自己人生经验的专栏……

    她慢慢开始能够接触更优异的青年画家,以及一些颇有建树的指导老师。

    比赛只是将她暴露在大家视野中的一个契机,要真正打入这个圈子,她还需要更加努力。

    整个大三上半年,林盏都处于高产的状态。

    她不断出去采风,汲取更好东西填进自己的画面,有几幅经过修改之后,画面十分可圈可点。

    暑假的时候,约好了和沈熄一块儿出去旅游。

    刚开始提议的时候,沈熄还一脸戒备。

    林盏皱眉:“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彼时的沈熄答得很快:“嗯。”

    林盏:?

    “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再说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啊,我想干什么我也得逞不了啊,你力气比我大多了……”情之所至,她开始举例讲解,“就比如……”

    “好了,”沈熄打断她,伸手捏住她脸颊软肉,“我逗你的。”

    林盏一边肉被他掐起来,问:“有成就感吗?”

    沈熄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有啊。”

    ……

    后来定位置的时候,沈熄当然征求了她的意见。

    那时候林盏趴在咖啡厅的桌上,懒洋洋地晃着藤椅。

    她耸耸肩,问他:“那你想去哪里?”

    沈熄:“我都可以,你想去哪儿?”

    “海,”林盏想了想,最后给了一个范围,“我想去海边。”

    “这个要求挺好满足的,”沈熄颔首,“可以,还有吗?”

    “还想看日出,看星星这些……”林盏想了想,说道,“你记不记得好久之前,你说要陪我看星星的,可是后来没有。”

    “那是出意外了,”沈熄道,“再说,后来那个机会不是满足你了么?你给我发消息那次,抵消了。”

    林盏坐直身子:“你居然跟我算得那么清楚?!”

    沈熄:“……”

    他给她顺毛,低声说:“这不是要答应你了么,你说什么,我都会帮你完成的。”

    林盏像是听到什么很想听的,雀跃开口道:“我想……”

    沈熄打断她:“正常的我会答应,胡扯的就不要想了。”

    林盏撇嘴。

    沈熄在一边开始找起攻略来,林盏看他这么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角色置换,她是喋喋不休拼命想讨他欢心的那个,而他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应和两声。

    两年了,现在变成他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心意去给她找她喜欢的东西。

    林盏骤然开口:“沈熄,我觉得现在有个句子能形容我眼下的情况。”

    沈熄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伸出指尖,用食指和中指挠了挠他的下巴,眼中一弯月,笑得餮足而得意。

    “翻身农奴把歌唱呀。”

    沈熄食指一动,又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地转回目光。

    当晚入睡时,他满脑子都是林盏那句“翻身农奴把歌唱呀”。

    她声调婉转,尾音拖着又打个旋儿,显出一种周正的勾人来。

    尤其是拉长的那一点点,引人遐思的气音。

    沈熄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难得的,再次失眠了。

    ///

    二人旅游的第一站,去了海边。

    海算是林盏心中的一个圣地,这些年,无论她去过多少地方,没看过海,就总觉得遗憾。

    在她的认知中,海是神圣的——

    内敛、静谧、柔和而宽阔的海域,承载着这个星球的漫长历史,无论岁月如何更迭,它始终就流淌在这里。

    但它如果发怒,疯狂的海啸,又无人能挡。

    虽然安宁,却很有力量。

    看着海,她感觉到平和。

    她穿着一条曳地的藕粉色纱裙,戴了顶相得益彰的遮阳帽,一手扶住帽子,一手牵着裙摆。

    沈熄在她身后看着她。

    突然,她松开右手中紧攥的纱裙,朝他遥遥伸出手——

    沈熄走上前,回握住她。

    林盏还在低声说:“当时画《浪漫废墟》的时候,我就总想来看一看真实的海。我觉得,你跟它其实很像的。”

    沈熄侧眸:“和谁?”

    “海啊,”林盏笑了,“温柔,却很有力量。”

    沈熄还没反应过来,林盏突然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到他头上,然后转身就跑。

    “扣到的是傻子!”

    沈熄:“……”

    她的画风可以变得这么快吗?

    她沿着海岸线往前跑,遗落一串清脆笑声,和一排排陷在沙滩上的脚印。

    阳光下,她的脚踝干净而白皙,因为瘦,那条跟腱就格外明显。

    沈熄往前追。

    林盏害怕被他捉到,一个劲儿地躲。

    沈熄怎么会让他得逞,他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扣住了。

    饶是林盏力气大,此刻也明白了男女力量的悬殊。

    “沈熄,疼……”她嘶嘶地低眉唤着,还倒抽着冷气。

    沈熄急忙松手,林盏泥鳅似的从他怀里滑出去。

    “我骗你的!”

    “……”

    夜晚,他们就在海景客栈住下。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前一篇:《小泪痣》-8
后一篇:《小泪痣》-11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