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鸿零雁苏曼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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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位奇人,虽然只活了34岁,但影响很大。他是画家、诗人、小说家、报人、翻译家,几方面都有突出成就。
他的诗“清艳明秀”,别具一格,他的画清静澹雅,意境隽永,富含哲学意味。有人这样评价他的作品:……其遗留于世间之画件,不袭前古,不随流俗,与其文章同具卓然不群、遗世独立之超然精神……其风格之迥殊、意境之深邈,直透纸背,深入腠理。高标其独出之作风、自创之宗法,使人一见而知为曼殊大师之作品,决非他人所可企效……
他还通晓日文、英文、梵文、德文、法文等多种文字。他很多方面几乎是无师自通,且达到很高境界。
说苏曼殊是奇人,不单指其才,也指其行为。他三入佛门,一生未婚,但从未清心向佛,从未脱离红尘,他沉湎于情欲,与多名女子纠缠瓜葛。其行为乖张,天真,甚至疯癫。
我们来看看奇人之奇。
苏曼殊自称僧人,常披袈裟,但生性风流,尤喜逛青楼。而且,凡是去过的风月场所、找过的青楼女子,名字及费用等,在日记中必有详细记录。后人统计其风流账,数年间嫖妓共花1877元,而当时一名女仆的月薪,1元而已。居杭州白云禅寺期间,他常向寺里借钱,钱一到手,马上汇往上海某妓院。
在上海时,稍有余钱,便去住外国饭店,一个月不住,便觉身体不适。他出门喜欢坐那种装饰最华丽、驾辕之马最雄骏的豪车,不计价格,以奢华豪阔为乐。有一次,孙中山见苏曼殊多日困顿,让宋教仁接济200大洋。曼殊接钱狂喜,随即广发请柬,大宴宾朋,孙、宋亦在被请之列,两人哭笑不得。
苏曼殊的画很有名,求画者多,来钱快,但以他那种方式,去得更快。他也会“计划”,有次有钱的时候,专程跑去找牙医,镶了一颗大金牙。镶牙时,特别要求不要弄得太紧。牙医不解,问其故,曼殊“无可奉告”。过了一段时间,钱花光了,却又想吃西洋摩尔登糖,又要抽雪茄,便自己动手,把大金牙敲下来,拿去换糖换烟。
在湖南籍作家易白沙家里作客,苏曼殊一顿饭吃下炒面一碗、虾脍二盘、春卷十枚,另外还有许多糖果。易白沙以为曼殊手头拮据,挨饿多日,才会如此狼吞虎咽,便邀他明天再来做客。苏曼殊连连摇头:“不行,吃多了!明日须病,后日亦病,三日后当再来打扰。”果真病倒三日。借住友人费公直家时,苏曼殊替费家写条幅,午饭时,他突然说想吃鲍鱼,费公直命人出去买一盘回来。苏曼殊吃完,意犹未尽,竟自掏腰包命人再买,连吃三大盘。当夜,腹痛不止,入厕狂泄一整夜,气息奄奄,休息了好几天,方恢复元气。
……
我知道苏曼殊之奇比较早,但不知何以如此之奇。他的怪异似李白的豪放?唐伯虎的风流?竹林的放纵和傲世?好象都不是。他的故居几年前被修复,直到去年,我来到他的故乡第二十个年头,才特意去参观,之后,决心走近他理解他。读完几本有关文献,我断定:苏曼殊的行为不是追求名士风范,也不是故意效仿谁,而纯属自然,他的行为是一种病态,这种病态源于他的身世和幼年生活。
苏曼殊(1884—1918),广东香山人。法号曼殊,小名三郎,笔名印禅、苏湜。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生于日本横滨,父亲是广东旅日茶商,母亲是日本人。
曼殊之父苏杰生在日经商时,娶日本女子河合仙为妾。河合仙之妹若子在姐姐家帮手。苏杰生偶见若子胸口有一红痣,据相书所言,此象必生贵子,苏杰生乃与若子暗通,生下曼殊。曼殊出生三个月,若子离开,再未出现。曼殊由河合仙抚养,河合仙极疼爱。五岁时,曼殊被带回香山白沥港村苏家,这是一个讲究嫡庶尊卑、华夷有别的大家族。在白沥港,苏杰生已有一妻两妾,俱有子女,曼殊为倭女小妾所出,且有文化差异,乃被视为异类,“群摈作之”。家庭的歧视、冷漠让曼殊感到窒息,在白沥刚苏家的几年,曼殊在不安和惶恐中度过。九妹回忆曼殊返乡后的生活时说:“一父数母,各爱其子女”,“时或婶婶辈言语不检,人重此轻彼之分,使三兄感怀身世,抑郁不安。”有一次曼殊重病高烧,庶母大陈氏不积极救治,竟将他置于柴房,“以待毙”。
河合仙(曼殊一直当生母)远在东瀛,无以关爱,家族的无情,父亲的暴戾,使曼殊的幼年与孤儿无异。用现在的话讲,他缺爱,严重缺爱!他对情感的需求近乎饥渴!
因之,15岁的苏曼殊在横滨求学时,便与日本女子菊子一见钟情,却遭本家叔叔斥责,并问罪于菊子父母。菊子父母当众痛打菊子,菊子当夜投海。苏曼殊万念俱灰,再入佛门。1909年,在东京的小型音乐会上,曼殊认识了弹筝女百助,因相似的遭遇,两人一见如故。但自认佛家的他垂泪挥毫:“鸟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读来令人柔肠寸断。
苏曼殊流连于青楼,也可以理解为情感饥渴。有人说,曼殊与青楼女子来往,并非出于情欲,他与她们保持了距离,甚至不许她们触动其头发和衣裳,但一遇青楼女子诉说苦难身世,便倾其所有,千金不惜。他乞望在与青楼女子的交往中领略一丝温情。
他思念河合仙,几次前往日本寻找。和柳亚子同游西湖时,遇到一位白发老妇。曼殊感觉老妇极像母亲河合仙,遂尾随,一直跟到人家家里。老妇为之心痛,亲手做了一双布鞋送给他。
幼年时几乎等同于无父无母,苏曼殊没有过上,也就不知什么是正常的人间生活,后来的挥霍无度、暴饮暴食、天真和疯癫乃是自然。幼年遭遇对人生的影响,可见一斑。
苏曼殊三入佛门,但佛门只是他暂时躲避、疗伤的场所。他的灵魂是脱缰野马。他不可能潜心待在佛门,也不会只待在中国,他远游日本、暹罗、马来、爪哇、锡兰;他不会只做诗人或画家,他办报,任教,他加入留日青年会、拒俄义勇队、同盟会,他反清、反袁;他不会是真正的僧人,也不会是职业革命家;他的情感不会停留在某一个女子身上,他的心灵千疮百孔,他的情缘必定是竹篮打水。时僧时俗,时而壮怀激烈,时而放浪不羁,离不开女人,却无归宿。飘忽注定是他的形态。南怀瑾说,苏曼殊“实为民国僧史上的畸人”。此话精准!畸人,一个情感畸形、心灵残障的人。
这样说绝非贬低苏曼殊及其作品与成就。上帝关上一扇门,必会打开另一扇窗。如同自闭者的特殊才能,可能正因为非同一般的身世和情感体验,才有了苏曼殊非同一般的才华,才使苏曼殊在某些方面到达了他人不可企及之处。可是,如果可以,你会选择曼殊的人生吗?
读过苏曼殊的作品和研究他的专著,了解他的生平后发现,苏曼殊用自己的小说——《断鸿零雁记》的书名,对自己做了最好的描述——他是失群的断鸿,他是飘零的孤雁。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1918年5月2日,上海,
附:苏曼殊两首诗。
忆西湖
春雨楼头尺八萧,何时归春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留别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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