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卧薪尝胆

                  本命年

从国内复查完身体，我又回到了日本。紧张的工作，快速的生活节奏，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对于杨扬的牵挂，并没有淡化。特别是听国内友人来电话，说杨扬有可能退役时，我更是感觉不安。虽然消息的依据仅仅是国家队的一位领导，在长野冬奥会后，被人问及速滑队是否会有人退役，他回答说，如果有，那就是杨扬。不管消息是捕风捉影，还是空穴来风，都在我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我既没有收到杨扬的来信，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不知道她是否留在了国家队，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出国留学。我不希望杨扬现在就离开国家队，离开冰场，这对于国家，对于她个人，都是一种损失。我一直这样想，实现冬奥金牌零的突破，杨扬可能不是唯一的希望所在，但舍此良才，必然会使原来具有的可能性大打折扣。
眼看1998年就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来临。我想起杨扬是属兔的，农历1999年是兔年，正好是杨扬的本命年。往年我回赠杨扬的贺卡都是从商店购买的，今年对于杨扬来说非同寻常，我要早早为她制作一枚贺卡。我在贺卡上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还在画的上方抄录王安石诗一首：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我希望杨扬能够成为改写中国冬奥会历史的人。
贺卡还没寄出，就收到了杨扬的来信。
董老师：
你好！
时间过得真快，又要到新的一年了，而这个新年对我来说，意义又多了一层，因为1999年是我的本命年，也就是说，我已经24岁了。前几年因为目标很明确（1998年冬奥会），所以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着，对不知不觉长大的年龄似乎没有在意过。然而现在，一个阶段的目标已经过去了，当我开始为自己设计新的目标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年龄已经不允许我那么单纯地为了一个目标去拼搏了。想到这儿，我真的很怀念过去的日子，虽然现在我并没有什么遗憾，但如果那种生活重来一次的话，我会更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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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姿英发的短道国家队员

不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去年奥运会结束之后，我曾经彷徨了一阵，原计划打完冬奥会去上学的梦想，被现实中的种种原因以及我对滑冰的恋恋不舍给打破了（后者更为重要）。我决定继续练下去，到目前为止，我仍然认为我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从各个方面来讲，我都是有收获的，而且对于今后的路如何走下去，有了新的认识，视野也更宽了。更重要的是我还在滑冰，还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
1999年，也应该是我事业的转折年。我无论如何都要有所改变。当然这要看我下一步工作做得怎样了。我的愿望是能出去上大学，同时利用业余时间坚持训练，保持一定能力，如果国家队还想用我的话，我可以继续参加比赛。这样对我来讲，苦是苦了一点，但收获会很大。我也想给自己加点压，锻炼锻炼自己。至于运动水平，这么多年底子了，保持一定的能力还是可以的，而且我也需要调整，如果可以的话，2002年奥运会的前一年左右，我回到国家队训练……这些仅仅只是我个人的愿望，要想实现，困难很多，而关键是队里能否同意，所以我要做工作，但愿一切顺利。如果不能出去读书的话，明年，我也要在国内找所大学上，我特别向往校园生活，很想充实自己。
前几天，我刚跟长红通完电话。她挺好的，生活得很踏实，很安逸。当我身心疲惫的时候，真有些羡慕她。但羡慕归羡慕，我知道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要珍惜目前所拥有的这一切，把握好自己的前进目标。
老师，您现在好吗？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前一阵子去日本比赛，我忘记带电话本了，也就没跟你联系。以后还会有机会，同时也希望您回来的时候，我能看到您。
我们今年的比赛已经过半了，但更重要的比赛还在后面。世界杯的四站比赛，我是总分排名第一，而且全能第一都是我的，收获真是不小。不过关键是下面的比赛，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希望能有一个圆满的赛季。
祝
元旦快乐！
学生：杨扬
1998年12月20日

            亚冬会上的珍贵一金

 

第四届亚洲冬季运动会于1999年2月初在韩国举行。短道速滑是中国最具实力的夺金项目，派出的阵容相当强大：李佳军、大杨扬、王春露、小杨阳、孙丹丹……但是，要知道短道速滑同样也是韩国的强项，两强相遇，必有一场恶战。
中国队出征前，虽然充分预料到客场比赛的种种不利因素，也完全考虑到了韩国选手的种种“东道之便”，但是，比赛出现的一连串意外，还是惊得中国选手目瞪口呆，特别是那一声又一声的“黑哨”，简直令中国选手如坠雾中。迷惑不解，心惊肉跳。
首先是李佳军，这位“百炼成钢”的极富比赛经验的老将在男子1500米预赛中被判犯规，接着又在500米半决赛中，在完全没有接触他人身体的情况下，被判取消比赛资格，使原本落后的韩国选手轻而易举地进入决赛，彻底打破了中国男子夺金的希望。
更令人困惑的是，在女子1500米决赛中，韩国队采用“丢卒保车”的战术，冲撞他人，对王春露和大杨扬造成严重干扰，击碎了中国极有把握获得的一枚金牌。
中国队根据比赛中出现的种种反常现象，及时对队员进行了战术调整，不给韩国队任何可乘之机。但是，让人难以容忍的事又一次发生了。在女子500米半决赛中，王春露和小杨阳一路领先，并注意始终和韩国选手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可是，当她们冲过终点线后竟双双被告知取消比赛资格。韩国队一次又一次“击败”了中国选手。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合理判罚，中国队愤怒地正式提出抗议，但获得的结果却是维持原判。http://s14/middle/8149698bgadd7b803575d&690

 

                                     短道美女四朵金花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对于受了委屈的年轻姑娘来说，她们是在无法控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王春露哭了，小杨阳哭了，但一切都无可挽回。女子500米决赛就要开始了，王春露狠狠抹去眼泪，拉着大杨扬的手说：“杨扬，你一定要替我们拿下这块金牌，裁判越是对我们不公平，我们越是要赢给他们看。”
杨扬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掂量出了队友这份嘱托的分量。
整个体育馆沸腾了，韩国观众在自觉而有序地对杨扬实施着干扰。
杨扬如入无人之境，她镇静地站在起跑线上，准备着与韩国选手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发令枪一响，杨扬冲了出去，在第二圈的第一个弯道顺利冲到了第三位，紧紧咬住领先的两名韩国选手，紧接着又利用一弯道，成功地超越了两名韩国选手。
“好！杨扬！”
“杨扬，快、快！”
王春露、小杨阳和队友一起声嘶力竭地为杨扬加油、助威。
场上的韩国观众急了，拼命地狂喊；跑道上的韩国选手也豁出拼命了，使劲追赶杨扬。可是，比赛只剩下最后两圈，而杨扬却有如神助，越滑越快，根本无法超越。韩国选手无可奈何地望着大杨扬冲过了终点线。
赛后，许多媒体对杨扬获得的这枚金牌给予了高度评价，称她“维护了中国的尊严”，“比金子还要珍贵。”
事后，我与杨扬谈起了这场比赛，她说：“1998年长野冬奥会我被判犯规，取消了比赛成绩，使我品味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痛定思痛，我想，既然我想赢对手，既然我没有办法改变裁判，那我只有改变自己，使自己变得更强大，让获得的成绩无可争议，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这样才能算真正战胜对手。”
好一个杨扬，你说的没错。

                 一场虚惊

 

杨扬从八岁开始滑冰，转眼已经在冰场上驰骋了近二十年。她从天寒地冻的七台河滑到省城哈尔滨，滑到祖国的心脏北京，滑到世界各地。没有人统计过，杨扬在冰上的时间占去了她生命的几分之几，也没有人计算过她在冰上滑跑的里程能否绕上地球几圈，更没有人累计过她在冰上摔了多少跟头，有过多少伤病。从小刚强的杨扬，拿着伤病当饭吃，多少次吓得她相依为命的妈妈暗自流泪不止。
记得1993年杨扬在参加全国速滑锦标赛500米比赛时，刚起跑就被绊了一下，整个人象子弹一样射出去十多米，“砰”的一声，头部重重的摔到了挡板上。
“啊”许多观众不由自主的叫起来。坐在教练席上的金美玉老师心猛的一颤，她知道杨扬这一跤摔的不轻，即使没伤着，这场比赛也不能打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杨扬居然自己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起跑线上滑去。其实，这时杨扬已经摔晕了，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双腿也不听使唤了。她刚刚艰难的滑出两步，又重重的摔倒在冰场上。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杨扬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重重地摔倒，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像个战士一样又回到了战场发令员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她，再次高高的举起了发令抢。
“杨扬你不要命了，快下来！”金教练急了。
杨扬摆了摆手，尽管她感到头晕的很，但还是镇定的说，“不！我行，我能滑。”
金教练无可奈何的望着杨扬，担心的直摇头：“这孩子真犟！”
然而，杨扬始终没有滑出去，当发令枪响起的时候，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观众惊呆了，他们曾观看过 多少次激烈无比的竞赛，但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运动员。
当裁判员抱起不省人事的杨扬离开跑道时，一些观众哭了，队友也哭了，就连“久经沙场”的教练也哭了。
杨扬苏醒过来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
她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没在赛场上，就急忙问守候在身旁的队友：“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滑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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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对待苦于累

“还比赛，你简直把人吓死了”一个队友说。 杨扬才想起刚才摔跤的事，她不无遗憾的说 ：唉没捞上比赛，真可惜。“ 好在是轻微的脑震荡，杨扬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但杨扬妈妈还是被吓坏了，想起来就掉眼泪，她不怕孩子吃苦，但她怕伤着孩子，女儿这么年轻，她今后的人生道路还很长，万一有个闪失……
孩子，咱别干了，你这么年轻，又聪明，去上学还来得及，'妈妈知道女儿很想上大学。杨扬笑嘻嘻的对妈妈说：“妈妈，走路还摔跤呢，以后我注意些就是了。”“唉，这那是注意的事儿，”妈妈深深的叹了口气。
懂事的杨扬，怕妈妈担心，常常对妈妈隐瞒自己的伤情。
有一次，杨扬的脚跟腱撕裂2/3。这对尚未从长野失败的阴霆中完全走出来的杨扬，无异于雪上加霜，医生告诉她，必须马上动手术，但一旦动手术，就有可能从此告别冰场。当时，世锦赛在即，杨扬权衡再三，毅然决定采取保守治疗，在世锦赛上，打了封闭的杨扬，靠着顽强的毅力和高超的技术，硬是为中国队连夺了五枚金牌。
事后，妈妈还是听说了杨扬脚跟腱撕裂的事，心疼地哭了起来，连连说：“我孩子受罪了，我孩子受罪了。”她埋怨女儿，“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妈妈？”
杨扬见瞒不住了，就对妈妈说：“妈，您别担心，打上封闭，滑起来就不觉得疼了。”
尽管杨扬谈论自己伤病的口气总是那么轻松，但妈妈为女儿担忧的那颗心始终悬着，只要几天接不到杨扬的电话，妈妈就担心得睡不着，吃不下。
就在盐湖城冬奥会的前一年，妈妈最害怕的事情双一次发生了。有一阵子，杨扬在训练中总是莫名其妙地摔跟头。起初，她以为问题出在冰刀上，就去请队友检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难道是身体出了毛病了？杨扬害怕了，急忙去医院检查。诊断一出来，杨扬吓了一跳，腰间盘突出！杨扬知道，这个病继续发展下去，就再也不能滑冰了，这无疑宣判了她运动生命的终结。
无论杨扬对于伤病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无论杨扬平日里怎么“轻伤不落泪，重伤不下冰场”，但杨扬还是哭了。她多么留恋冰场啊！苦苦练了这么多年，就梦想着能够拿到奥运会金牌，更何况，她还盼望着能亲自洗雪长野之耻，而这一切，都将被无情的病魔击碎，成为永久的遗憾。
退役的愁云又一次弥漫杨扬的心头，看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怎么办？这时，杨扬想到了远在哈尔滨的妈妈。
当妈妈从电话里听到女儿痛苦的声音时，她的心碎了，手捂着电话筒，忍不住哭出声来。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女儿面临这么大的压力，当妈的，要挺住。她强忍住眼泪，帮女儿出主意：“孩子，咱不能就听一个大夫的，得多去几家医院查查。”
从不轻言放弃的杨扬，跑了几家医院，最后经一位中医按摩专家检查，确诊为大腿外侧肌肉部分萎缩及疲劳过度。专家分析说，杨扬脚跟腿撕裂后，虽经过治疗痊愈了，但由于怕复发，一些练力量和爆发力的运动就大不敢做，久而久之，小腿的肌肉有的开始萎缩，有的则过度疲劳，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不断地摔跟头。
又可以训练了，又不能够参加盐湖城冬奥会了，久违了的笑容重新绽放在杨扬的脸上，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给我写来一封长信。
老师，我真是万幸，当医生诊断，我身体没有问题，还能参加盐湖城冬奥会时，我高兴得真想立刻跑到冰上滑它几圈。我赶快给您写封信，也让您高兴高兴。
确诊后，队领导要求队医生天天跟着我，为我治疗，体育总局也派来了经验丰富的按摩师，我想，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会很快恢复训练的，一定不会耽误打冬奥赛。
虽然是一场虚惊，但它使我真正体会什么叫“重活了一回”，我的运动生命又将得以延续。每当我穿着冰刀驰骋在冰场上时，我感觉自己仿佛有两个生命，我希望我的运动生命更长，更精彩。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我的生命真正富有意义。
老师，也许是对冰场有着太深太深的感情，我非常感谢滑冰，她使我多了一次生命。
距离盐湖城冬奥会的时间已经不远了，老师，您别为我担心，三年了，我又长大不少，也成熟了，我会以平静我心态去面对比赛。这是我运动生涯的最后一次冲刺了，我会珍惜这惟一的机会，盐湖城不是长野，这里没有选择，没有哭泣，我只能一往无前。
老师，现在我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训练中，对比赛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和技、战术细节，进行了深入研究和反复实践，我有信心在盐湖城冬奥会上取得好成绩。老师，祝福我吧，因为我一直背着您送给我的背包，我欠您的那杯啤酒也应该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