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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来,天气诡异,烟云笼罩,一直凉爽。就在快要分不清此是三伏还是仲秋之时,天空突然放晴,气温陡然升高,让已经习惯了今年“凉夏”的人们嗓眼冒烟、汗流夹背,直呼“上当”,只得减少户外活动,躲进空调房间消暑降温。但当关门闭户地享受空调的时候,却又让人生出一种被关鸟笼、隔绝自然的感觉,不禁羡慕地想起童年乡下“推窗邀月,出户乘风”的夏夜纳凉场景。
童年夏季的乡下,一俟骄阳西沉,乡下人家便用河水或井水泼洒门前的空地,消散暑气,增加凉意。搬出桌椅长凳,抹干擦净,摆上菜饭,一家人围坐桌前,一边晚餐,一边闲话。晚饭多为下午就已煮好凉透的稀饭和自家地里摘回的凉拌黄瓜、清炒豇豆之类的蔬菜,家境殷实一点的人家也只是摆上一盘韭菜炒鸡蛋、几只咸鸭蛋之类的“好菜”,很少有上鱼上肉的。偶尔有人家来了贵客,煮上一锅干饭,摆上一碗红烧肉,主人总是叫张家、喊李家地上他们家吃肉,但被喊的人家总会婉言谢绝。因为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那碗红烧肉根本不够久违了荤味的主人一家及其客人们打一下牙祭。
晚饭过后,西边天空悬挂着耀眼的水星,夏日黄昏弥漫着逼人的热气,青蛙发出“呱呱呱呱”的叫声,萤火虫闪烁着忽明忽暗的亮光,知了扯着尖尖的嗓子拼命地歌唱。吃饱喝足、沐浴更衣后的人们,忘却了白日劳作的疲惫,其乐融融地在各自门前消暑纳凉。男人们光着膀子躺在竹床上,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蚊虫,一边发出着不甚规律的鼾声。女人们盘坐在门板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数落着孩子们的种种不是。老人们静静地坐在躺椅上,微微闭着眼睛,轻轻地摇曳着有些破旧的芭蕉扇。男孩们在门板上爬上爬下、滚来滚去,吸光门板上的凉气后又不知疲倦地与邻家小伙伴捉迷藏、抓萤火虫去了。女孩们躺在门板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母亲讲述“牛郎织女”之类的故事,一边心里默默地点数着满天争奇斗艳的星星。一阵凉风吹来,远处人家拉二胡、吹笛子,哼歌曲的声音也随风飘入纳凉人的耳朵。这样的场景,恰如宋人杨万里的《夏夜追凉》诗中所述的“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只是风”一样,又像秦少游《纳凉》诗中所曰的“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一般。
当然,也有几户或十几户人家自发凑在一起聊天纳凉的。印象中,我家附近的几户人家便经常集中在四野开阔、凉风嗖嗖的四奶奶家纳凉,那真是一种别样的、惬意的夏夜记忆。每当天黑之后,月华如练,银河似水,大家便摇着芭蕉扇、踏着木拖鞋,一摇三晃地自发集中到四奶奶家东边的大渠上,四奶奶也早已扫干了渠道、备好了长凳、点燃了蚊香,等候着大家的到来。大家稀稀拉拉地坐在渠道两边的长凳上,一会儿闲扯着白天发生的各色“新闻”和邻里琐事,一会儿天南地北地扯起“山海经”或民间故事。这时候,最有能耐的是那些断文识字、见多识广的人,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桃园三结义、三打白骨精、孔明借箭、武松打虎、薛仁贵东征、杨家将抗金等传奇故事,仿佛说书先生一般,让聆听的人不得不屏住呼吸、全神贯注。而我们一群顽童则最喜欢却又最害怕听那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每当有人讲起狐狸精、獭猫精、僵死鬼、伥伥鬼等鬼的故事时,便个个吓得躲到老远但又心有不甘地侧耳细听,瞪大的眼睛还不时地瞅着远处稻田里捉黄鳝、逮蟾蜍人忽隐忽现的灯光,生怕其间潜伏着什么妖魔鬼怪,照例引得那些纳凉的大人们一阵讪笑。
星星眨着眼睛,月光洒满村庄,凉风吹拂秧苗,夏虫不停啾鸣,这就是乡村的夏夜,这就是夏夜的纳凉。像水、像冰、像风、像雪,荡涤着表体多余的热量,荡漾着“心静自然凉”的神秘幻境。像花、像草、像神、像仙,传诵着一个又一个夏夜故事,演绎着一幕又一幕纳凉仙镜。清凉而自然,温润而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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