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闹元宵,城里乡下各不同,我们老家闹元宵的主要习俗,是不知起源于何时的“炸麻串”。
山村好是晚风初,烧火连天锦不如。但祝麻虫能照尽,归来沽酒脍池鱼。
灯笼亮,火把红,正月十五炸麻虫。场头田边都炸到,炸得害虫影无踪。
这两首诗,前者是南通诗人李琪《崇川竹枝词》其中的一首,后者是海安乡下的传统民谣,都是对“正月半,炸麻串”习俗的生动描述和真实写照。
“炸麻串”,又称“炸麻虫”、“放哨火”、“放烧火”。每逢正月十五,老家的人们就早早忙碌起来,他们找出细麻绳,收拾红柴草,扎起类似火把一样的“麻串”。“麻串”一般碗口粗、一人多高,平常年景扎十二节,闰年多扎一节,每一节里散放几个小鞭炮。天刚擦黑,家家户户先是摆上神案,点燃香烛,望空祷祝,说些求福求财的吉利话。接着,各家主人或壮劳力点燃“麻串”,举起火把,快步向自家田头走去,他们在田埂上边走、边舞、边引燃田边地头的枯草、边高唱着祖辈传下来的“麻串谣”:
正月半,炸麻串。十个奶头称斤半,爹爹称给奶奶看,奶奶称给爹爹看,大家笑得团团转。
正月半,炸麻串。人家的菜铜钱大,我家的菜盘篮大;人家的菜生了癞,我家的菜上街卖!
正月半,炸麻串。人家的菜挑一行,不够老娘尝一尝;我家的菜挑一棵,全家吃得暖和和。
正月半,炸麻串。人家的麦子齐脚板,我家的麦子齐腰杆;人家的穗头狗尾大,我家的穗头牛尾大。
正月半,炸麻串。人家的豆儿鹅眼大,我家的豆儿鸡蛋大;人家的葵花脸盆大,我家的葵花磨盘大。
“麻串”最多、火把最稠密的时候,满眼望去,到处是忽闪飘移的火把,到处是噼咧啪啦的声响,到处是枯草燃起的火光,到处是“麻串谣”的传唱,到处是追着火光疯闹的孩童。无数舞动的火把,从南乡到北乡,从东庄到西庄,飞凤游龙一般,在春寒料峭的夜色中画着金色的孤线,交织成古老而奇特的乡下人闹元宵的“火把节”,流动着古朴而热烈的江淮平原式的乡村风情,辉映着一代又一代不断衍生的童趣童年。夜幕下,几位年长的老者,吧嗒吧嗒地吸着水烟,观察着麻串的火色、预测着年成的好坏,在他们认为看来,火色深红则干旱,火色白则水涝。虽然这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在那靠天吃饭的岁月,谁还会责怪渴望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的乡下人的自私与狭隘呢?
月上树梢,“炸麻串”的人们带着未烧完的火把回家,在宅院和猪圈等处再“炸”上一回。据说,在田里“炸麻串”会五谷丰登,在家前屋后“炸麻串”会六畜兴旺,自然还会驱邪避灾,保佑一家人平安顺遂。人们将最末一节火把竖立在院落中间,重新焚香,并放上馒头、糕点之类的食品,虔诚地敬月光。最后剩下一尺多长的草把桩儿,灭尽余火,保留到当年落谷育秧时,编成小小的芦柴篱笆,插在秧池入口处过滤流水,说是这样做可望秋熟高产丰收。
“正月半,炸麻串”,尽显古代“刀耕火种、治虫肥田”的遗风,尽显乡民对“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渴望,尽显人们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期盼。而那上下翻腾的火把,那酣畅淋漓的呐喊,那四处奔跑得人影,更显咱苏中乡下人雄浑、粗犷的乡野气势和厚重、淳朴的清新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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