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回家去了。他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如果我连续十天梦到那个姑娘，那么在第十天我就结束这一切。

昨夜，正是第十夜。连续第十次，陈牧又梦到了那个姑娘。她站在道路的另一边向陈牧伸出手臂，眼神温柔。早晨醒来，陈牧盯着天花板对自己说：“这是命该如此。”说过了，他就很振奋。他跳下床，拉开窗帘，撒尿，淋浴，找出干净的衣服穿上，然后又煮了个鸡蛋吃。做完这些，陈牧走到桌边坐下，掏出纸笔，想了想，写下两个字，“遗书”。

“与人无尤。”另起一行，他写。然后又想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写完了，陈牧心里十分安宁。现在做什么呢？陈牧再想想，随后把纸翻过面来，依次写下：跳楼。卧轨。剖腹。服毒。割腕。上吊。投水。
陈牧首先排除了卧轨和投水。离甲镇最近的河流，走路要四个小时；离甲镇最近的火车站，走路则要五个小时。完全不必在这件事上花费这么多时间。

排除跳楼。陈牧记得罗宋从十二楼跳下来之后的样子，就像一个装满猪血的破口袋被用力掼在了地上。他远远地看一眼就够了。况且，甲镇根本没有六层以上的建筑。

排除剖腹。陈牧不认为自己能找到长达一尺的利刃。

在剩下的三项之间，陈牧犹豫了许久。服毒的好处是容易操作，陈牧知道，安眠药只需要四百片以上，就可以达到目的，但是目前市面上药物的质量无法保证—陈牧希望有把握。至于割腕，很适合精于手工的陈牧。他想，在肌肉和腱鞘组织下，找到静脉并割断应该不太难，问题怎样使血液不凝固。照理说，一个浴缸是必要的，但陈牧没有。将手臂浸在脸盆里难免有些寒酸，他想。而且在大量失血导致神志不清后，手臂的位置也许会移动，以至于前功尽弃。陈牧将两项全部排除。

上吊。确实，简单，高效。一个合适的角度，百分之二的压在颈部的体重和十分钟，任务完成。陈牧想，如果我是时间之王，那么上吊就是自杀之王。唯一的瑕疵是，事成之前，陈牧不免会勃起射精。想到他的精液会从裤管里滴滴答答直到地上，吸引来成群的红蚂蚁，陈牧有些黯然神伤。不过，决定的事情就是决定了。陈牧将纸折好，收到上衣兜里。甲镇有的是健壮的树木，他需要的只是一根结实的绳子。

在屋里转了三圈，陈牧发现，他竟然没有腰带、灯绳，或者电线。他茫然若失地在床上坐下。一些琐碎的市声从半开的窗子探进来，陈牧抬起头看一看，决定出去买一条绳子。
陈牧出了屋门就沿着大路向前走，看到一间房子，他敲门进去说“我要买一条绳子”，人们看着他，摇摇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退了出去，继续沿着大路向前走。很快他又看到一间房子，于是他又敲门进去，说“我要买一条绳子”，人们再次看着他摇头。走出了很远，陈牧进了又出了很多的房子，却还没能搞到一条绳子。他不禁惶恐起来。他想，这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又把这个游戏玩错了吗？慢着，难道这真的是一个游戏吗？陈牧越想越害怕，他觉得自己从出生就被一个满怀恶意的游戏逮住了，无论他怎么逃，其实都在规则之内。于是，他也顾不得找绳子了，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代表作·新女性》 西门媚、盛可以、巫昂、绿妖、张惠雯、任晓雯、走走、叶三、叶扬、颜歌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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