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况味说“没劲”

王文元

我这个人有些孤僻，喜欢独往独来，虽没多大能耐，但骨子里却有一种清高，常常一个人凭窗而坐，磨上一壶咖啡，或泡上一壶香茗，自斟自饮，自得其乐。本人非自闭症，也并不是没有朋友，只是一个人自在惯了，闲云野鹤，无拘无束的，也有朋友小聚的时候，往往是某一位不请自到，然后再打电话联系其他几位朋友，于是闲聊胡侃一番。不过最近我发现这些朋友似乎都患上了一种情绪上的不良症，主要表现在刚开始小聚时，个个都很有精神头，慷慨激昂，谈笑风生，说着说着精气神就没了，显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你要问其何故，回答却是惊人的一致——“没劲”。

“没劲”在词典中没有具体的解释条款，我理解是一种情绪倦怠的病态性反应，属一种自馁的情绪泄露，它常常带有一种传染性。我的这些朋友，虽然官位不大，但在各自的领域混的都不错，不知为何都患了此病，这让我颇为不解。

先说老黄，此人相貌平平，但胸中有经纬，是企业的大老板。他总是一副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样子，常常一个人望着房顶发呆，一笔买卖发了大财，眉稍动都没动一下，一件事出了纰漏损失个十万八万的，脸上的五线谱没有丝毫的表示。这黄老板是个宠辱不惊的主，也真的做了不少大事，青岛有企业，无锡有项目，内蒙有产业，城里有高层住宅，也有复试小楼，郊外还有五六百平米的别墅，其家业不说有两个亿，起码也得有一亿八九。就连他们家的狗都比别人家的要大的多，时不时的还要送到北京的托狗所进修几天，以提高其修养。这事业、这日子上哪儿找去？可楞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没劲”两个字来，我想了又想，他几乎成了完人，如果说非十全十美的话，只是身边少了一些脂粉味。老黄经济基础雄厚，且产业多分布在外地，弄个金屋藏娇那自然是小菜一碟，据我多年的观察，老黄对此从来没表示出什么兴趣，也没有传出什么绯闻，家里一直保持着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那他的“没劲”又是从何而起呢？

再说老曹，此人大脑袋，大双眼皮，颇有一幅名人的派头，是一家杂志社的名编，收入不菲，且隔三差五的还要被业余作者请去狂吃海喝一番，那宽阔的脑门子总是油亮油亮的。儿子有出息，老婆温柔的能让你腻歪死，几年前就买了车，小日子悠哉逸哉。老曹喜欢女人，其实那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人，但老曹的喜欢是赤裸裸的，尤其那双大眼睛，见到漂亮女人时毫不掩饰的盯住不放，直看的人家心里发毛，尽管老曹直露了一些，一时让人家有些不舒服你，但用不了几天那些漂亮的女人就服服帖帖眉眼传情了。老曹懂得女人的心，温柔是他的拿手戏，而女人们也愿意围着他转，但据说眉目之间的往来似乎要比实际的接触多，老曹乐在其中，美在其中，也招来了同行的嫉妒。就是这个被爱浸润着，被情包裹着的幸福的人，居然有一天也说出“没劲”的话来。

还有一位老哥，已进入花甲之年，仍孑然一身。年轻时不懂得爱情，洒脱成性，整天浪根儿里根儿浪。一头飘逸的长发，上唇一抹褐色的髭须，猛一看颇有贝多芬的神采。但走近他你会发现，他性格具有一种两重性，那浪根儿里根浪的外表下，是一颗极为敏感，极为脆弱的心。他衣着打扮总是要与时令晚上一个季节，或早上一个季节。中秋节一过，秋风初起，他就把自己包裹在一件褐黄色的羽绒服里，那一头黄褐色的长发被一顶分不出颜色的绒帽套在里面，藏头缩肩的像一只米老鼠。到了夏天亦有不同之处，该同志节能减排的意识极强，大热的天，一身秋衣秋裤，将两只骨瘦嶙峋的小腿裹在里面，像一个坐月子落下风寒的妇人，到了谁家做客，谁家里的空调、电风扇都得歇菜，就连从窗子吹进来风都要躲避的远远的，生怕侵蚀了他那身瘦弱贵体。而他的精神却是奔放不羁的，他的思维有时像一个孩子，跳跃的、非逻辑的、甚至是幼稚的，如喷泉一般的涌出。他的文字也有着一种灵动而轻盈的韵律，就连也他的调侃也常常带着一种诙谐和不着天不着地的成分。他的苦也是他的乐，孑然一身来去自在，正像他在《一个人的日子》一文中所描述的，可以随地的吐瓜子，可以把卫生纸乱扔一地，可以每天不叠被子，可以碗筷长时间不洗，直到没有用的为止，因为世界有一个女人没有嫁给自己而获得幸福，因此也少了同床异梦的尴尬，少了枕头风的侵蚀，自然也不用为孩子的奶粉钱而奔波。要说这老哥潇洒一辈子也值了，别的不说起码痛快，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吆天吓地，但没想到的是如老顽童一般的他竟也有这种想法。

细细揣摩，慢慢品悟，于迷茫与困顿之间我感到了一丝了然。

人都是带着纯真的、干净的情感来到世上的，这些本能的情感总能带给人一种愉悦的情绪，也因此使自己的生命放出异彩。这时的人充满了激情，同时也有一种幸福感充溢在心头，但生活的多样性及社会的复杂性给人束缚了很多的羁绊，也让这种幸福感变了味。本能的东西被强迫的或附加的东西所替代，主观的愿望被客观需求的所支配，当这种替代和支配占了主导地位，又与自己本能的愿望相悖但又不得为之时，其情绪将受到极大地影响，在外人看来尽管在某些方面已经出类拔萃了，但用这精神的束缚而换来的成果并不是自己情感所释放的方式，也不是理想追求的所在，情绪在变异的情况下就产生了一种厌倦的感觉——“没劲”。

“没劲”的背后是一种无奈，而无奈的含义是不想为而必为之的结果。这是难易左右，无力自我后的一种人生的哀叹，一旦感染上这种情绪很难自拔。实际上凡有志者、有为者都有患上这种情绪的可能。你看街头上的小商小贩，犄角旮旯里的拾荒者，河边垂钓的，树荫下吹牛调侃的过得有滋有味，那情绪时时处在最佳状态，绝不会患上情绪病，即使一不小心患了此病，一两小酒下去一切就释然了。甚至一个臆想都能化解其心中不快的情绪。当年阿Q挨了骂，遇到晦气的时候，只是想摸摸小尼姑新剃头就一身轻松，飘飘然的都要飞起来了。但我们这些同志自然不能和阿Q相提并论 ,他们是事业的佼佼者，家庭的主宰者，承载了太多的社会责任，又有远大的理想，在遇到问题时又不肯放下架子，只有忍着性子，挨着面子，违背着自己的意愿，做着自己不想做但又必须做的事情，时间长了情绪调整的功能弱化了，自然就染上这种绪病，这就是明白人的无奈。

好在本人属一两小酒下去就一切便释然的主，躲在陋室没事傻笑，现在尚未患上此病，将来也不会，因为那是明白人才能享受的待遇。

写到此，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想法，我们是否可以重新认识一下阿Q精神胜利法的现实意义，阿Q的精神胜利法是在封建社会的重重压迫下产生的一种病态心里，它确实有悲锁一面，但作为一种自譬自解的方式，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它有益的一面，这种想象中的精神安抚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是一种心里的解脱，情绪的调整，适当用一下未尝不可吧！

                                   2011.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