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icide主唱艾伦回忆关于朋克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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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安茱拉·伟兰德(Angela Wieland)
最近在Facebook上,我发现好多老朋友都一个接一个的去世。第一个都还没悼念完,另一个的死讯就出现了。在过去几个月里,雷蒙斯乐队胸章的设计者阿图罗·维加(Arturo Vega)、前沃霍尔助理朗尼·卡特隆(Ronnie Cutrone),英国朋克元老米格·法伦(Mick Farren)相继去世。他们在圈内都算是小有名气的人,但又未至于有名得能上头版。所以结果最多也就是几个朋友在网上留言悼念,加一两段YouTube视频就完了。我们就是活在这样一个年代:所有情感都浓缩到网络悼词和视频留言。
世界确实是走得太快了。好像大家没来得及活着,就已经要排队等死了。我实在是很想缓一缓,不要一口气就吸收这么多完蛋得消息。
前几天我跟鲍勃·格伦(Bob Gruen)聊天的时候,得知Suicide的主唱艾伦·维加(Alan Vega)进了医院。当时我心里想:“我操,又走了一个。”
不过幸亏他没事。
也许你没听说过艾伦·维加这个人,但无所谓,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是谁。艾伦的乐队Suicide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出没于纽约的一支双人摇滚乐队,他跟队友马丁·雷夫(Martin Rev)常在CBGB和Max’s Kansa City等酒吧里演出,用近乎行为艺术的现场挑战人们对摇滚乐的理解,每回都令观众目瞪口呆。跟先锋乐队银苹果(Silver Apples)和发电站(Kraftwerk)一样,他们的音乐可以说是当今前沿舞曲摇滚的始祖。还没听过他们第一张专辑的朋友们,不妨找来听听看,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前不久,我让艾伦给我口述一下纽约朋克的历史。我们聊到了伊基·波普(Iggy Pop)、纽约妞(New York Dolls),还有Pretenders乐队主唱克丽丝·海恩德(Chrissie Hynde)的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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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雷夫和艾伦·维加。柏林,1978年。摄影:鲍勃·格伦。
伊基·波普
1969年的时候,有一晚,我凌晨两点多钟在家里听广播。当时有一个节目叫做《夜猫》,主持人是一位DJ,叫艾莉森·斯蒂尔(Alison Steele) 。之前我一直没听说过Iggy and the Stooges。那天晚上她播了《I Wanna Be Your Dog》。最吸引我的是罗恩·阿什顿(Ron Asheton)弹的那手吉他,那个哇音效果。当时我在想,吉他音乐终于又有突破了。
结果原来隔天晚上他们在皇后区的世界博览公园那儿有演出。演出场地是64年世博会留下来的纽约展馆。展馆的一边有个大公园,就是之前谢伊体育场的遗址,铁路开进来的入口,下车了还得走几公里路那儿。
反正当时下了车就能够听到现场的音响,那里离现场有好几公里。一路上我看到成千上万的人,全都嗑了药,场面特别震撼。
到了场馆,暖场乐队是David Peel,他当时在唱一首歌叫做《Have a Marijuana(来根大麻)》,特别没劲。当晚压轴是MC5,那会儿他们刚出了第二张专辑《Back in the USA》,之前也给《Kick Out the Jams》那张走了一遍全国巡演。Peel之后是Iggy and the Stooges。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只是在前一晚的电台广播里听过那首歌。
他们一上台,感觉劲儿就特别狠。其中一个成员躲在音箱后面,看起来有点像个妞儿,发型跟滚石那布莱恩·琼斯(Brian Jones)一样。
他裸着上半身,穿着一条破烂工装裤和一双特别夸张的皮靴。上台的时候眼神特别可怕,怒视着观众说“去你妈!去你妈!去你妈!”
之后他们就开始演《I Wanna Be Your Dog》,还是《1969》?我都忘了。反正里面有句歌词说,“全美都在打仗”。然后他就跳进观众群里,用吉他碎片往自己身上割,场面越来越夸张。
我当时跟我一哥们去看。我们俩都惊了,从来没看过这么棒的演出。伊基上台的那范儿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然后音乐响起的时候,场面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感觉他们是在用吉他来互操。现在看到这种画面当然是很没什么,但是你想一想,那会儿是1969年,流行音乐唱的都是爱与和平。突然来个这样的乐队,什么概念啊!
他们只演了20分钟,然后调音台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选择在中场放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观众听到之后都疯了, 往他那儿狂扔啤酒瓶和玫瑰(对,是玫瑰)。那个画面让我毕生难忘,真的特别美。
纽约妞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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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妞。图片来源:Flickr用户 H. Michael Karshis
我头一次看到纽约妞是在莫塞艺术中心。其实我第一次跟他们认识是在纽约一个电视台访谈节目上。节目上还有一个叫做White Witch的乐队。当时纽约妞在城里已经开始小有名气,也都开始走变装路线,穿松糕鞋什么的。他们乐队里,大卫·约翰逊(David Johansen)和亚瑟·凯恩(Arthur Kane)最逗。大卫在后台看杂志时看到一张大卫·卡西迪(David Cassidy)的照片,他特别喜欢,所以就直接从杂志上给撕下来。当时主持人没在,可是他的助理看到之后都惊了。
离开电视台的路上,我一路跟在他们后面。想象一下这个画面:下午两点,一堆穿着松糕鞋,满头金粉的大汉在麦迪逊大道上招摇过市。这是个什么情况啊?路人的表情相信大家都能想像出来。
有时候,我们两个乐队会同一晚在莫塞艺术中心里演出。那会儿是1973年,想起来都不敢相信,像 Suicide 和纽约妞这样的乐队居然可以并存。有一回,他们演出完之后,要经过我们演出的地方才能够出去。当时为了自卫,我们都带着刀,带着铁链什么的。所以他们有点不敢跟我们说话。有时候马丁会站在台上按着一个音,整场演出就一个音。然后我会跑到台下乱蹭,观众都向我扔酒瓶什么的。嗯,所以纽约妞他们还挺怕我们的。
但是我其实挺喜欢他们的东西,虽然他们的音乐更倾向于享乐主义。我也很喜欢他们的演出,每次都很好玩,大家都会很开心。那会儿,在纽约的圈内名人没有一个没看过他们的演出。虽然我老听说大卫·鲍伊常跟他们一块儿玩,可是每次都没被我见着。我倒是老见到艾利斯·库柏,他总是玩的很嗨。
音乐上来说,他们还是有很强烈的六十年代摇滚乐的影子。当时我和马丁都已经开始往未来看了。我们把吉他和鼓拿掉,做的音乐慢慢成为现在所说的Techno。
我们73年的时候就已经在做九十年代、零零年代的音乐,而纽约妞做的仍然是布鲁斯的衍生品。所以我觉得他们会注定失败。我这么说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是觉得他们的作品不够新鲜,甚至可以说是过分保守。
大卫·鲍伊确实是山寨了他们。就是在73年的时候,他们去英国巡演那时候。他们原先的鼓手比利·莫西亚(Billy Murcia)就是在巡演路上去世的。话说回来,鲍伊的整个造型就是抄他们的。就跟当年性手枪抄袭雷蒙斯一样。
不过他们自己本身就挺多问题的,所以就算当时没出事儿,也不知道后来会不会成功。
还没火之前的CB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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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GB关门大吉之后。图片来源:Flickr用户 Rob Bouden
我们刚开始演出那会儿,纽约妞、雷蒙斯他们都还没出现;也没有演出场地。当时全纽约只有我们在做新音乐。当时只有莫塞艺术中心可以演出,但后来有一天它突然倒塌了。其实CBGB在莫塞没关门之前就在了,我们71还是72年的时候就在那儿演过。当时他们老板希利·克利斯特尔(Hilly Kristal)想搞现场演出,但一直都没给做起来。直到75年的时候,派蒂·史密斯(Patti Smith)带着那帮文艺青年来,才真正把氛围搞起来。最初,我跟马丁是在Project of the Living Artist认识的。因为我经常在那儿待着,也居无定所,所以就顺理成章成为那儿的看管人。当时还住了其他人。那个地方吸引了挺多疯子的。
我们每场演出都会引起骚乱,不过那会演出并不多,大概一年两到三场。观众看到我们都会特别生气,“他妈的鼓呢?他妈的贝斯呢?”真的挺夸张的。大家都急了,完全因为我们做的不是传统摇滚乐。
这其实我最喜欢 Suicide 的地方:它的出现是源自我们对艺术的一种追求。我想在音乐里找寻艺术,因为视觉艺术已经满足不了我,而音乐演出能带给我那种艺术探索的新鲜感。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找到我所追求的东西,不过感觉有几次还真的挺接近的。
一开始,马丁有自己的爵士乐队,叫做Reverend Heat。他们可以说是我看过最牛逼的乐队。乐队有三个小号手,两名鼓手,四个黑管手。一演出就演一整晚,然后乐手也经常有改动。有时演出开始的时候,乐队只会有三个人,后来会演变成十二个人。
后来我也跟着他们玩,我会拿起摇铃跟着玩儿。 马丁是我见过第一个在爵士乐队里用电子键盘的人。当时他才二十、二十一岁,而且不知道干了什么事,被纽约大学的音乐学院开除。那会儿我跟别的乐队玩即兴,他会拿着一根铅笔到我们那儿,坐在地上就开始跟着打拍子。那种东西根本不算是音乐,而且特别混乱,都是即兴的。
那会儿我还吹小号,马丁会打鼓;这段经历都没有人知道。我们一玩就玩一晚上,而且第一次演出就是在这个地方。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开始写歌,所以总是从一个音开始。后来,也许过了两年之后,才从一个概念形成一首歌。
经过了三、四场演出之后,吉他手决定他再也不能跟我们一起组乐队,说继续下去他肯定会自杀。反正马丁认识挺多乐手的,所以我们也考虑再找个鼓手。不过马丁觉得,每个成员都必须全心全意的投入乐队创作当中。我们当时的意志坚定得不能接受有人想中途退出。他说,既然都不会找到跟我们一样投入的人,那就不如别找了。
我说,那好吧。结果就在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决定拿一台鼓机来排练。那个东西长得特别奇怪,一般都是犹太成人礼和婚礼上才会看到人用的。
从创意上来说,之前吉他手其实也没什么贡献。倒是因为一台打节拍的机器,让我们的音乐有了新方向。那会儿我们都会贴邮票,然后一排练就排个三四个小时,所以每次排完了都会特别累,可是我们就是那么的投入。
那会儿我们就意识到,两个人真的就够了。
鼓机的感觉特别摇滚。《Ghost Rider》就是从那台鼓机来的,第一张专辑里的那些歌全都是。都是拜那台鼓机所赐。
克丽丝·海恩德(CHRISSIE HY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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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Aeneastudio
1983年那会儿,我刚录完我的第二张专辑《Collision Drive 》。我没事儿在唱片公司那坐着,然后接到一电话说想让我给Pretenders在美国的巡演当暖场嘉宾。当时我都惊了,谁会想出这样的鬼主意啊?
那趟巡演简直就是一次地狱之旅。Pretenders的所有人,包括他们的roadie,脑子都是有问题的。原本他们要取消这次巡演,因为之前他们鼓手发飙打烂玻璃,结果把自己的手给割破了。后来那个鼓手也死了。整个乐队里唯一一个好人,来自德州的那名吉他手,后来也因为吸了过量可卡因而死。
可是乐队里最烦的还是克丽丝。
她一路都想跟我好,但我一直拒绝她。所以后来她找了伊基一块儿巡演。
当时她还没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而且是the Kinks主唱雷·戴维斯(Ray Davis)的孩子。每天晚上我演完之后,克丽丝就会跑过来跟我说“啊,不知道我今天来月经了没。”
她老跟我提她来月经的事。你来月经关我屁事啊?我跟你一点都不熟,干嘛要跟我谈这种事儿呢?本来我还以为她是想勾引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大了肚子。那时候她才怀了一两个月,所以才老大吵大闹。
而且乐队也有各种问题。他们特别爱嗑药,舞台旁边会准备好几米长的可乐,上台之前他们都围在那儿吸。特别丢脸。
然后我每晚都被观众嘘,因为我一上台就开始给他们脸色,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还没开始唱,台下就开始对我竖中指。后来我们把那次巡演命名为“中指之旅”。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反正那次之后,我们在北卡罗来纳州,宾州和肯塔基的大学里演出的时候,观众都会跟我们竖中指。
其实我一直觉得观众还挺享受的。因为你能看到大家在台下玩的很开心,有聊有笑的,还会pogo。所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可是Pretenders的经纪人想让我退出巡演。他们以为观众真的不喜欢我。但我就是不愿意,我说“不,我要留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roadie都对我态度都特别恶劣,会踹我的音箱跟设备。一两个月下来之后,大家都混熟了,发现他们原来人都挺好的。后来给乐队调音之前,他们放设备的时候,会播我的歌而不是放Pretenders的歌。有一次,他们的经纪人突击检查他们,听到他们在放我的歌,然后就顿时崩溃了。
也许这才是他想让我退出的真正原因。因为我们跟工作人员混得太熟了,觉得我会“带坏”他们。
摇滚新生代
摇滚乐已经失去了那种叛逆精神。现在的乐队都一模一样,动作和姿态也都一个样。而且都太干净了。今天,我走在一堆乐手后面,他们个个都提着一把吉他,想装得特别酷,但到头来还不就是一帮雅皮士吗? 他们都太干净了。好像刚洗完澡那样,衣服都特别整齐,跟大学生似的。
这几年看过这么多乐队,也许只有一队在台上的感觉算是比较真实的。其余的感觉都太造作了,一点情感都没有,也没有跟观众交流的感觉。我们好像已经走进一个“造作时代”,但也好像没有人在乎。有时候我真的会想,“操,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