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晚饭后临出门，我俯身跪在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杰米，你要坚持住，乖乖地等着爸爸回来，就像你等着姐姐回来一样。爸爸两个星期就回来了，你一定要好起来。

    杰米中风后瘫倒在地上，什么反应都没有。但我想我附在他耳边的话，他应该听得到……摄于2011年6月11日
   

他仍旧一动不动，但身下慢慢渗出一大摊尿水，这是他一天多以来第一次撒尿。我不知道这是否表示他已经听到了我的话、而他却无法挣扎着有更明确的表示？在这时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要从盈满的眼眶中涌出来了，来不及处理他尿湿的身体，我起身出发到机场去……

到机场后，我在等候登机时在手机里写下了这样一段日志：

“晚上8点，我离家去浦东机场，外面是下了一天的雨，心里是充满生离死别的伤感。狗儿子杰米昨天开始瘫倒在我们怀里，一天不吃不喝不拉。今天我将他的后事都安排妥了，晚上强喂了他鸭肝泥，刚才临出门，我在他耳边反复叨叨，让他等我回来。我离开时，他24小时第一次撒了一大泡尿在身子底下……我不知道回来时他还会不会睁着明亮的双眼，挣扎着抬起头来迎接我。想到这里，我不免悲从中来……”

这两个星期的土耳其之行，让我心挂两头、一直不得安宁。每天我往家里挂一个电话，询问杰米的情况。

第一个星期夫人告诉我：杰米仍旧是老样子，但能够每天撒一次尿，裹着婴儿尿布一直侧躺着。用注射器喂水，现在已经能够咂吧嘴咽下几口；每天喂他一次高营养的鸭肝、红景天、天麻和鱼肉打成的肉泥；他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大便，最终用开塞露才解决了问题。

夫人用注射器给杰米喂水。摄于2011年6月26日

第二个星期，夫人告诉我，杰米已经可以保持每天一到两次大便、小便也基本正常，但就是没有知觉，只能拉在尿布里；浑身痛、白天晚上都睡不好，不停地要帮他翻身；他已经可以直身过来趴着、并把头抬起一点点来；他的左后腿、胸椎、头颈都僵直活动不便，头低不下来喝水吃饭，只能四肢像海龟一样划拉着在地上动动。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不再一直侧躺着不动、能昂起头来、尽管被动但每天的进食和进水都相对正常了……

我回家时杰米已经能直起身趴着，但头还抬不起来，对着我的是一双仰视着的、满含渴望的眼神……摄于2011年6月26日

两周后我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裹着尿布、趴在地上、头贴着地一双抬起来的仰视着的、满含渴望的眼神……

回家第二天，看着夫人用针筒喂他喝水、看着他裹着尿布带着围兜艰难地进食、看着他歪斜的嘴脸和伸不直的身体斜靠着他妈妈……我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我再也禁不住自己的嚎啕失声。夫人也流着泪对我说，我都已经好点了，你干嘛又这样惹我哭……

看着他歪斜的嘴脸和伸不直的身体斜靠着他妈妈，我不禁悲从中来……摄于2011年6月26日

我说，他这样还有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真不知道我们如果这样了，会有谁来照顾我们啊……

裹着尿布的杰米，脖子上连续两周一直处在湿漉漉的状态，皮肤开始溃烂、毛色变深大片脱落。摄于2011年6月26日

都说生病的狗狗放在外面草地上接接地气会好得快一点，夫人在 7月1日杰米犯病满三周那天早上打拳时，把他放在边上的草地上。小区里早上出来溜弯的狗狗都纷纷过来和他打个招呼、嗅嗅他、闻闻他，没想到的是，杰米居然摇摇晃晃挣扎着努力地站了起来。

大病一个月后，杰米已经开始摇摇晃晃挣扎着努力站起来了……摄于2011年7月18日

于是每天夫人出门打拳都带他出去，把他放在草地上，让他站一会儿；到第四个星期，他看到自己喜欢的狗狗过来，开始一瘸一拐地走上去打招呼了……

就这样，他每天趔趔趄趄、摇摇晃晃，拖着行动不便的后腿，到处寻找自己原来熟悉的地盘。我们每天为他脊椎、头颈和四肢做一到两次、每次十来分钟的按摩。他越走越好，现在不知道的人几乎看不出他是一条刚刚中风、瘫痪慢慢在复原的老狗……

他仍旧恢复了每天三次、每次将近半个小时，将小区前前后后他几年来每天走过的地盘走一边的习惯。他东闻闻、西嗅嗅，大小便都在外面解决，晚上睡觉也不再裹尿布了。

我赞叹他顽强的生命力！如果是人的话，中风瘫痪，没有一年半载，几乎不可能下地走路，更不用说恢复如初了。

老态龙钟的杰米站起来以后，脾气见长，又开始吵着要跟我们出去。脖子上的皮肤和毛色都恢复了。摄于2011年7月18日

小区里所有的狗朋友，一见到他都惊奇：杰米已经恢复得这么好了？他真是投胎了一个好人家！

其实，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人和其他生物一样，都是动物，只不过种类、族类不同罢了。别以为人就比狗高一等，人和狗之间这种上万年形成的、不同于其他动物之间的、相互之间超功利的精神依赖、依恋，永远是对等的。别以为只有人才有情感、才有思维；狗狗的情感和思维并不比人类差，在某些方面，比人类更专一、更纯真、更动情……自从杰米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给予我们的快乐，远远超过我们所能给他的。每当我带着一身疲倦、带着单位里和人际之间种种不快、带着人间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打开屋门，迎接我的永远是他欢乐的吠叫、亲密的舔吻、热烈的拥抱……那时我所有的不良情绪都被他的欢乐替换了。

现在他老了，和年轻时唯一的一个区别，就是他比以前睡得更多、睡得更香、睡的更沉。狗狗的生命之所以短，因为他从熟睡到清醒的时间比人短得多，不断地警醒使得他耗费比人多七倍的生命和能量。都说爱睡的狗狗能长寿，听说世界上最长寿的狗狗有29岁，我们都很清楚杰米已经步入生命的暮年，但从心底里我们希望用宠爱让杰米能够再陪伴我们许多年……

大病三个月后，杰米重新走到小路的起点，站停下来回头看着路尽头的家，不知他脑海里在想什么……摄于2011年9月10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