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2019年第1期《福建教育》（德育）。发表时题为“奋斗成就幸福的平凡人”。

以奋斗成就幸福的平凡人

姚跃林

    厦门大学附属实验中学（简称“厦大附中”），由厦门大学和漳州开发区联合创办于2008年。厦大附中的创立，结束了漳州开发区百姓子女到区外四处就读中学的历史。厦大附中秉承厦门大学“自强不息，止于至善”的校训和招商局“爱国、自强、开拓、诚信”的精神，以“培育和提升一流的教育服务品质，用合适的教育办学生喜欢的学校”为办学目标，十年奋斗，学校办学实力、文化竞争力、美誉度显著提高，区域影响力不断扩大。2018年6月，被省教育厅正式批准为福建省一级达标高中，入选首批省示范高中建设学校，成功实现跨越发展。

    厦大附中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内涵发展、质量兴校的奋斗史。在这里，奋斗是幸福快乐的自觉追求；在这里，奋斗本身就是幸福的；在这里，奋斗教育是对美好生活的诗意感受，是日复一日的踏实践行，是崇尚利他行为的美育。总之，在厦大附中，“奋斗”和“幸福”是互联的。

    2012年6月6日傍晚，陪同首届高中生熟悉高考考场返回学校、吃过晚饭后，我习惯性地走向教学楼，路遇两位高三女生拿着毕业留言簿让我签名。看着他们渴望的眼神，想到十二年寒窗，我脑海里蹦出一句话来：做幸福的平凡人！我完全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说的：快乐就好，考什么成绩就随它去吧！让别人去“伟大”吧，咱家的孩子幸福就好！这就是今天在厦大附中校园里广为流传的“做幸福的平凡人”的出处。“做幸福的平凡人”，既不哲学，也不学术，是一种朴素情感的自然流露。

做幸福的平凡人不是什么都不追求。不是躺在那里不干事就幸福。如果你没有理想，不为理想而奋斗，你是不可能幸福的。幸福不仅是一种感觉，也是一种能力，需要用一辈子来修炼，因为生存的境遇是不断变化的。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在《致女儿的信》中说：“做一个幸福的人，只能是在你成为有智慧的人的时候。”“做幸福的平凡人”是强调“幸福感”的重要。“幸福感”就是“满意感”。不满意则哪里来的幸福呢？“平凡人”就是指你我等众生。“不平凡”是个相对概念，而“伟人”是绝对少数。一个人，在孩子时代就立志成为“伟人”，一所中学，鼓励成千上万的学生为成为“伟人”而学习，不仅免不了失望，而且会失去“现实快乐”。让人幸福快乐是教育题中应有之意。如果你自己很幸福，又能给一大群人带来幸福，你离“伟人”就不远了。

“做幸福的平凡人”绝非教唆学生抛弃理想放弃奋斗甘于平庸，实际上是一种缓解生存紧张之术。“做幸福的平凡人”这句话的重点是“幸福”，至于“平凡”，这是不求自来的，而要过得幸福并非易事。我将这句话送给学生，实则告诉大家，对未来要有合理的期望值，不要太过强求，要快乐地追逐理想。不是不要理想，而是要幸福快乐地追求理想。向着理想人生前进就是奋斗的人生。

今天，在厦大附中，不会有人视“做幸福的平凡人”为一种佛系。大家明白，幸福是一种智慧，幸福是一种能力，只有通过奋斗才能成就幸福的平凡人。

    在厦大附中，奋斗教育不是被夸大的单纯的“吃苦教育”，而是对美好生活的诗意感受。

    奋斗源于热爱生活。只有憧憬美好生活的人才会奋斗。我们关注学生的“现实快乐”，实施人道的应试教育。努力让孩子们乐于上学，喜欢课堂，免于恐惧，让教育更加尊重生命，让校园更富有诗意，努力让全体师生过上稍稍有点诗意的校园生活。

我们不赞成社会达尔文主义。人是智慧生物，所以通过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催生必要的利他行为，有利于人这个动物种群的延续。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当然无力对抗自然；但人能逐步认识自身、认识自然，因此能够有效地利用自然规律，有可能建立超越一般自然规律的理想社会。所以，无论自然之子之间、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充满着多么激烈的生存竞争，正确的解决之道依然是不能放弃对精神世界的共同建构。只要有共同的精神追求，哪怕是只在精神大厦中拥有微不足道的一角可供安放自己的灵魂，不使自己迷失在单纯物质的追逐中，那么，稍稍有一点诗意地栖居是完全可能的。

    我坚定地认为，校园应当是诗意地存在。即使暂时还不是，但我们要尽己所能，努力营造这种“诗意”的氛围。不管诗的内在特征是如何定义的，诗给人的外在感觉是愉悦，哪怕诗的情绪是悲伤的，而诗意则一概是美的。没有美便没有诗。所以，我所理解的诗意的校园就是充满着“美”和“好”的校园；我所理解的诗意地栖居就是能够暂时忘记无法改变的生存紧张。只要不奢求，诗意就在我们身边。一切能够缓解“生存紧张”，使现时以及未来回忆充满美好的校园生活都可视为“诗意地栖居”。我们每个人奉献或与大家分享一点点美好，整个校园就会到处弥漫着大大的美好。

    诗意生活是一种生活态度，与物质生活水平的高低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没有乐器，可以有歌唱；没有剧院，可以有音乐、戏剧；没有标准田径场，可以有运动；没有咖啡座，照样可以促膝谈心；没有书籍，依然可以有故事；即使陷入生活绝境，只要心中有诗，则依然有爱的依恋……对于富有生活情趣的人来说，生活总是富有诗意。正因如此，我觉得老师一定要有生活激情，一定要做一个能够被感动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为所动的人，生活中是感觉不到诗意的。如果我们重视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懂得灵魂交流的重要和精神价值分享的意义，从小事做起，身体力行，就一定能够在平凡世界中诗意地栖居。如此，奋斗就不是以邻为壑式的竞争，而是共建精神大厦的合作。教会学生“爱”，让他体会到现实生活的美好并对未来美好生活充满无限憧憬，这就是奋斗教育。

    在厦大附中，奋斗教育不是迷信精神力量的单调的“励志教育”，而是日复一日的踏实践行。

    教育不相信奇迹，实现理想不能坐等奇迹出现。但在厦大附中，没有铺天盖地的标语口号，没有隔三岔五的励志活动。志不立，则天下无可成之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成功从来只属于持之以恒、不懈奋斗的人。“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梦想是百分之百的投入，是百折不挠的追求。把蓝图变为现实，将奋斗进行到底，无不呼唤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的奋斗精神，无不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干好工作。

学校首先是读“书”的地方，这本“书”远不仅是教科书。既然是读书的地方，“刻苦”就应当永远值得赞许。刻苦读书与快乐学习并不必然构成一对矛盾。刻苦读书的人不见得学习不快乐，读书不刻苦的人学习未必就快乐。可能越刻苦读书的人反而是学习越快乐的人。在附中的校园里，手不释卷的人从来不会被看作“另类”，而是敬仰和仿效的对象。读书的态度其实就是做事的态度，通过读书养成好的做事态度，则什么事都可以做得更好，这不正是教育的目的。

在厦大附中，刻苦读书的动人场景随处可见。

有很多同学在食堂就餐，一边排队一边看书。有相当多的同学早晨6点就到教室里读书。早饭是打包的，在教室里一边用餐一边看书。有不少同学中午不到宿舍午睡，继续留在教室里看书，困了就趴在课桌上打个盹儿。不少同学到操场做操时也是手不释卷。由于教学楼离操场远，做一次操往往需要30分钟，有些同学带着书边走边看。早到操场的要等5分钟以上，带着书的就站在那里看。早操音乐一响，书就齐刷刷地扔到草坪上，开始做操。某个班级，有太多的同学要向老师问疑，为了不妨碍老师和同学，他们用小板凳排队，轮到谁的板凳谁就去和老师交流。

老师呢？让我感动的事更多。“教师生活在学生中”是我们的一个重要的教育主张。学生在成长的路上有老师陪伴，在奋斗的行程中师生一路同行。

多数老师每天在校的时间超过10个小时，很多班主任超过12个小时。早自习时，晚自习前，有很多班主任找学生谈心。很多初中部的老师，中午总是留在教室里辅导不回家的走读生。那些帮助学生开展社团活动的老师，常常错过吃饭的时间，全是无偿加班。有不少老师，自己掏钱买奖品奖励那些有进步的学生。那些学生成长导师们，常常与学生同坐在一张餐桌边，边吃边聊。傍晚的球场上，师生同场竞技，师生是对手也是朋友。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坦率地说，工作如此投入的人今天并不多见。我并不赞成老师们不顾一切地拼命，但我觉得责备更没有道理，只能肃然起敬。理解和保护拼命工作的老师是我的责任。

学校因何进步？因为有这样的老师，因为有这样的学生。老师的专业能力强，学生的学业基础好，而师生又都是那样的刻苦用心。这就是奋斗的力量。天上不会掉馅饼，教育不会有奇迹。不付出，不努力，坐等奇迹出现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就本质而言，奋斗无须教育，奋斗教育重在示范和践行。

    在厦大附中，奋斗教育不是尊崇个人奋斗的单一的“狼性教育”，而是崇尚利他行为的美育。

    当“提高1分，干掉千人”成为奋斗目标时，奋斗教育就走向了教育的反面。学校德育的理想境界是将德育与美育融合起来，实现利他行为的审美化，使品格完善和精神满足融为一体。通过审美情感的中介作用，以美启真，以美储善，学习知识，完善道德，塑造人格，升华灵魂，使受教育者自由自觉地成长为全面发展的人。在进行奋斗教育时，我们反对将人我对立，赞赏利他行为，注重共同发展。

    “教育无非服务，服务是一种信仰”，这是厦大附中的一个重要办学理念。“干部服务群众，行政服务教学，全校服务课堂，全员服务学生”，是厦大附中的服务原则。师生志愿服务的广泛开展是厦大附中的重要办学特色。行为世范，教师通过服务学生成长，培育学生服务他人服务社会的意识。

    “利己”是“人”之本性，有效德育必须建立在尊重个体的基础之上。目中无人便无德育。但是，目中有“人”绝不等于心无他人。德育就是要帮助人们养成世所公认的必要的道德规范。没有不需要“克己”的完人，故品德高尚的人是律己最严的人，是心中有他人的人。为什么我们培养了太多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因为德育还停留在灌输、提倡、强制的层面，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盛行，没有入心。一旦外部环境发生变化，自私本性复萌，德育随之失效。

    利他行为审美化，既是必须也不神秘。事实上，灵魂和人格一旦进入“崇高”，美育和德育就自然交汇。德和美都追求崇高。任何一所学校都不缺乏崇高。崇高的品行令人景仰，我们用制度和规范引导人具备这种品行，就是德育。德育重塑造，是一种理性的强制。而当崇高的品行被弘扬成为一种文化时，便有了审美功能，即便需要加倍克己仍可带来由衷的愉悦，崇高品行就升华为内心不可或缺的精神内蕴和美妙体验，这就是美育。美育重熏陶，是一种感性的移情。此时，德育和美育有机融合，砥砺品德同时也是陶冶情操，反之亦然。通过审美经验、审美认识、审美超越，进入精神上的审美理想国。帮助别人，快乐自己！教育就是这样的事业，教师尤需要这样的情怀。学校德育要追求这样的境界。而几乎所有的德育活动都可以上升到审美的层面，奋斗教育自然不例外，关键在于要有审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