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因为晚上可以躺在凉床上一边数星星一边听外婆不厌其烦地讲牛郎织女和银河鹊桥。
初中时,正二八经的课没多大兴趣听,却把家里的一套《十万个为什么》翻得稀烂。眩目的星象学从那时起,就根植进我弱小的心脏。
现代天文学的创始人哥白尼为人类文明与进步做出过巨大贡献,他创立的“日心说”在近代科学的发展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如今,无论在何处,他身着教士袍、手托地球仪的形像都已经成为一个醒目的符号。
1473年,这位波兰最早的骄傲出生于小城托伦。在托伦老城广场的博物馆里,收藏着他曾使用过的指南针和地球仪。
天资聪慧的哥白尼从小成绩优异,十八岁就完成了克拉科夫大学的学业,接着又到德国和意大利攻读了希腊文与天文学。
1497年,哥白尼开始把目光投向浩瀚的苍穹。从他记录下第一次观星笔记起,就从没停止过对太空的仰望。
1512年,哥白尼回到波兰弗龙堡大教堂做教士。在教堂厚实的塔楼平台上,他利用自制的三分仪、三角仪和等高仪长年累月观察星体的运行,并以细致的记录和严密的论证,推算出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
1530年,哥白尼提出了“日心说”。他建立在肉眼观测基础上的太阳系构造模式是:太阳屹立在宇宙的中心,行星围绕着太阳运行;离太阳最近的是水星,其次是金星,再次才是地球;月亮绕着地球运行,是地球的卫星;比地球离太阳远的行星是火星、木星和土星;行星离太阳越远,运行的轨道就越大,周期就越长;在行星的轨道外面,是布满恒星的恒星天。
说来讽刺。几百年前,大教堂就是一所天然与世隔绝不受打扰的避风港,教士们除了诵经做弥撒之外别无他事,正因此,衣食无忧的哥白尼才得以心无旁骛地把教堂当成他的天文观测台,完成伟大的《天体运行论》;然而,他的学说却让无意间成就了他的教会大为恼火,随着“地球才是宇宙的中心,人类才是上帝的选民”之定论的分崩离析,哥白尼被罗马天主教廷视为异端,差点没被活活烧死。
其实哥白尼自始至终都是一位虔诚的波兰教士,他“抱着真纯无暇的正统信仰,并不认为他的学说与《圣经》相抵触。”
既然上帝掌管着整个宇宙以及人类无法想象的宇宙之外的无边及无限,那么,地球是否位居正中、人类是否上帝的唯一选民又有何重要?既然上帝在一所教堂成全了一名普通教士的宏伟学说,那么,上帝必定自有他深妙的理由吧。
1543年,双目失明的哥白尼在弗龙堡去世。
相信许多国人初识玛丽.居里,是通过中学教科书,而我对她的深刻印象却来自我姐。姐姐高中时期物理和化学都出类拔萃,常常得到老师的褒奖和赞誉,是全校闻名的“小居里”。于是,每当有人对我大惊小怪地叫“你就是某某的妹妹呀!”,小小的我就不免在得意洋洋间自觉长高了许多。
真正比较全面地了解她,是在读了“居里夫人传”之后。
1867年,玛丽出生于波兰华沙老城区弗里塔街的一幢不起眼的居民楼里,推窗可见圣保罗大教堂。
1894年,她在巴黎大学获得数学和物理两张证书。
1895年,她与物理和化学教授皮埃尔·居里结婚,育有两女。
华沙的居里夫人故居现在已改为纪念馆,二楼展示了她的生活和工作场景。
很难想像,她就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利用这么简陋的仪器,为人类揭开放射性原子的奥秘的。
1898年,她发现了元素钋,并在此基础上提纯出镭元素,
1903年,她与丈夫一起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虽然玛丽·居里独立完成了镭的提纯以及对放射性物质的探索和结论,丈夫皮埃尔只是帮她改进了一些测量仪器,但在那个认为女性只能相夫教子的时代,她还是很难进入上流社会把持的科学界大门,不仅没有资格在科学院朗读自己的博士论文,就连实验室也只能归于丈夫名下。
1906年丈夫皮埃尔去世后,玛丽的生命陷入冬眠期。幸而她不仅具备卓越的科学天分,还是一名强悍的女权主义者,有着不可摧毁的坚韧意志。
一位叫保罗的科学家适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惺惺相惜的爱情让她焕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不料窝囊的保罗不仅自己被野蛮老婆打破脑袋,还让她发现了玛丽写给他的情书,并听任老婆将这些表现出强烈性需求的信件卖给了报社。
那个年代的规则是,女人是男人的性工具和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除此之外,所有自身的欲望都被视为不合理,必须压抑和磨灭,而不是理直气壮地声称希望通过爱情去满足它。
四十五岁的玛丽·居里,陷入了身败名裂的底谷。虽然她制作的X光机在一战的战场上拯救了上百万法国伤兵,法国人还是容不下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他们用石头砸她的窗户,袭击她的住宅,骂她是波兰荡妇,要她滚出法国。
与此同时,这段婚外情的另一名主角保罗却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他与悍妻达成协议,以公开拥有一个女秘书做情人来换取名存实亡的婚姻。
还是很难想像,当黄昏来临,玛丽独依长窗,微风卷起纱帘的一角,那枚智慧超群的脑袋,是怎样排解与常人无异的孤寂的。
1911年,玛丽·居里又获得诺贝尔化学奖。
对科学的热爱让她不至于在恶毒残忍的敌意中倒下,她把全部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直到因过度经受放射性元素的照射,在巴黎去世。
她遗留给这个世界的珍贵遗产,除了对化学元素的重大贡献,还有真实和自由的坚强意志。
她说:我们有许多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然后逐渐消失,这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也可以解释为是与生俱来的个性特征。基于一些主导观念的大方向和某些连续线索的强烈感觉,我的人生总的来说一直很不容易。我已努力描述了它的基本进程和特质,并且相信我的故事能使人了解我的工作和生活的真实状态。
七月,在巴黎万神殿迷宫般的拱形群墓中,我找到玛丽·居里及其丈夫的棺椁
把肖邦放在最后,是因为他在我心里占据的位置最重。
离开波兰已将近三个月,其间诸事缠身无暇提笔,在我写这篇文字时,以为因时间久远关山相隔,许多场景和细节都已然模糊,不知从何说起。然而,当肖邦的叙事曲响起,过往所有便如潮汐拍岸般涌了回来,那么清晰,犹如昨日。
在波兰的日子里,肖邦的曲子总是日夜在耳畔萦绕,它带领我走进一座神秘的大森林,那里有绵延的小路,蜿蜒的清溪,夹岸的树林,芬芳的花园。
那里珍藏着我对人性和生命最为自然简单的怀想。


有时候,真希望那个地方是世界的极点,在那里,时间终止,接着出现的,不是明天,而是今日重现:同样的清晨,同样的光影,同样的步道,同样的快乐……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原来,记忆不是对现实经历的不完整复制,而是一张不被损坏的电脑芯片,妥妥地储存在我心最柔软的深处,比视觉和听觉更真实,更细密。
你也许不知道肖邦是波兰人,但你不可能没听过他的钢琴曲。可以说,在中国尚未开化之先,他的名字就已经家喻户晓。他的生命虽短暂,作品却弥久历新。他创作的各种体裁钢琴曲把古典与现代融合得如此完美,将浪漫与激情演义得如此丰富,几乎为所有时代的钢琴师们所喜爱,以至于新手们把弹奏肖邦作品看作一道门坎,大师们把弹奏肖邦作品视为一种品位。
否则,为什么外太空有一颗以肖邦命名的行星?为什么早在1875年,肖邦的头像就被放置在旧都克拉科夫的王宫议会大厅?
又为什么波兰首都机场要叫“肖邦机场”,而不是“居里机场”或“哥白尼机场”?为什么人们习惯把华沙最大的瓦金基公园叫做肖邦公园?
为什么每年夏季会有顶尖名家云集在波兰的皇家花园演奏肖邦?为什么五年一度的肖邦钢琴赛是全世界最具权威的钢琴比赛?
奥斯卓哥斯基宫本是一座17世纪的宫殿,二战重建后改为肖邦博物馆和肖邦研究院。
馆内陈列着肖邦手书的乐谱和书信,以及他生命最后时期使用过的钢琴。
波兰专家利用先进的视频投影和音频设备,在这里将肖邦的作品立体地呈现出来。
幽暗的光线大约是为还原其在巴黎期间的生活状态:据说孤傲的肖邦不喜欢在华丽丽的公众场合演奏,偏爱把自己关在封闭的暗室里,点一盏昏黄的小灯,静静地在壁炉边弹琴。诗人海涅、画家德拉克洛瓦、文学家雨果、剧作家巴尔扎克、钢琴家李斯特,这些现今听来皆如雷贯耳的人尖,当时全是肖邦的忠实粉丝,每当琴声响起,他们便群集窗外,侧耳倾听。
肖邦1810年生于华沙,6岁开始学习钢琴,7岁便能作曲,8岁登台演奏一举成名,19岁已经创作了两首钢琴协奏曲,并在华沙和维也纳举行了多场音乐会。
其故居现在位于华沙大学的一角。
1830年,波兰遭列强瓜分,肖邦被迫离开被俄罗斯帝国蹂躏的家乡前往巴黎。
历史上最苦难悲摧的国家,恐怕除了以色列就是波兰了。多舛的命运往往能造就伟大的民族,这个民族引以为傲的肖邦音乐,充满着忧郁冷峻的气质,这种气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又象是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所致。总之,肖邦的音乐以一种强大的悲剧力量,在某种意义上支撑着丧国后的波兰人对内心的坚守和复国的信念。
画家特奥菲尔是肖邦的密友,曾多次为他画像,其中以水彩画《肖邦的波兰舞曲》最为著名。
聚集在巴黎的波兰流亡者经常在兰伯特公寓为国内的复国起义者组织慈善舞会,在肖邦琴声的吸引下,波兰历史上逝去的名人变成天使和骑士循声而来,似乎在为波兰获得胜利而发力。
据丰子恺先生所述,除了著名的法国女作家乔治.桑,肖邦还有好几段缠绵的恋爱史,屠格涅夫甚至断言:欧洲有五十多个伯爵夫人愿意把临死的肖邦抱在怀中。
无论如何,热爱肖邦的女子众多,而每一次热恋与失恋都能激发他灵光闪现,创作出既缥缈梦幻又热情华丽的钢琴曲。
1849年10月17日深夜,连死神都不忍直视的肖邦在巴黎郁郁而终,年仅39岁。他的临终遗言是:把我的心脏带回波兰。
肖邦的心脏被密封在一瓮白兰地酒中几经辗转回到华沙,封藏在圣十字大教堂殿内的一根立柱里。
至此,故事还没讲完。二战期间,华沙又被德国人占领,癫狂的纳粹兵竟然掘开圣十字大教堂的石柱,盗走了肖邦的心脏。理由是:这需要理由吗?我们爱肖邦。
1944年二战后期,苏联红军把反纳粹战争推进到华沙近郊,波兰地下军想在红军到达前从德军的占领中解放出来,以免受到苏军的控制,于是,就有了著名的华沙起义。但是,斯大林出于希望制衡西方和自身利益的现实考量,没有给华沙起义军任何援助,眼睁睁看着华沙在德军的血腥镇压下被屠城,许多珍贵文物古迹遭到毁灭性破坏。
建于十七世纪的圣十字大教堂也未能幸免。被掠走的肖邦心脏逃过一劫。
二战结束后,这座巴洛克风格的教堂得以重建,归还的肖邦心脏被郑重其事放回大教堂的新石柱里,柱子上刻着马太福音中的一句话: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就在哪里。
之后,不断有人想让肖邦的心脏重见天日:有希望解开其死亡病因的科学家、有渴望瞻仰敬拜的艺术家、也有怀揣窥视情结的好奇者。
终于,2014年4月的一天半夜,趁着月黑风高,包括华沙大主教和波兰文化部长在内的十几个人潜入圣十字大教堂,将那根倒霉的石柱再次戳开,把肖邦的心脏重新取出,好一通折腾后,再放回柱子里。可谓人不知鬼不觉,只有神在看着。
风声走漏后,他们对外给出的理由是:看下它可还安好。
其实,他们的真实想法,应该同纳粹是惊人一致的吧——我们爱肖邦!
七月,在巴黎的拉雪兹神父公墓找到肖邦墓地,他的身体静静地躺在这里,与心脏分开已快两百年。一杯波兰革命起义时华沙音乐学校的学生赠与他的泥土,和仰慕者四季不断供奉的鲜花,是这颗"音乐地平线上最闪亮的流星"最好的陪伴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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