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到华沙,恰逢一场波兰电影学院举办的盛大经典回顾展,街头齐齐刷刷的灯箱海报勾起我满腔柔情——不得不承认,我起初是因为波兰电影才爱上这个国家的。
波兰是东欧仅次于俄罗斯的电影大国,大师级导演和震撼力作层出不穷。波兰电影人的执着与求索精神赋予电影强烈的忧患意识,也为波兰电影打上了鲜明的印记特征。是电影,让我得以窥见这波罗的海南岸的神秘一角;也是电影,使得一个扁平冰冷的名词变成广阔无垠的绿色平原;还是电影,令我对这片灾难深重的土地充满乡愁般的向往。


享誉世界影坛的导演波兰斯基、基耶斯洛夫斯基、斯玛佐斯基和瓦伊达拍出了大量承载浓厚的波兰人精神与特质的影片,这些力图从现实中挖掘生活的复杂和人性的奥秘的大师,特别善于用舒缓诗意的叙事节奏,和不动声色的运镜方式,表达主人翁内心的暗潮汹涌及五味杂陈,通过精练的电影语言展示人性在特定历史环境中的生存命运,以及对这些特定命运具哲学意味的探讨。
从早期唯美细腻的《薇罗尼卡的双重生活》、《蓝》《白》《红》“颜色三部曲”,到后来沉重苦涩的《钢琴师》《小莫斯科》《卡廷惨案》《罗丝的遭遇》《黑暗之家》……每部影片都有让人过目难忘的画面和触动灵魂的音乐,让我忘记现实生活的无奈,带给我经久不息的感动。
它们无疑已经成为我庞大观影史上回味无穷的传奇。
波兰的春天阴晴不定,气温低到只有摄氏12度。我在一个细雨蒙蒙的上午,顶着寒风步行到华沙国家博物馆,但见凹形的浅褐建筑悄无声息,钩状的灰蓝铁门无人看守,与人声鼎沸排成长龙的北京国博形成鲜明对比。
馆内也没有咋咋呼呼的团队,稀疏的观展人戴着讲解器安安静静看画,或者舒适地坐在展厅中央的长椅上细细品味。虽然四月送去北京展出的三百件珍品还没返巢,种类繁多的藏品还是令人目不暇接。
从公元966年起,罗马天主教就在这个国家的宗教、文化和政治中扮演重要角色,祭坛画是11-15世纪不可或缺的宗教艺术品,主要影响来自德国。
自学过坦培拉技法后,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欣赏绘制在木板上的蛋彩画。
把鞭伤描绘成一片片倒置的三叶草,均匀地铺满基督的整个身体,是八百年前的波兰特艺术家特有的表达形式吧。
西方中世纪艺术主要是为教堂服务的,祭坛是教堂的中心,所以,在举行传统圣餐礼的神父身后,竖一组可以开合的箱式祭坛雕刻就尤为重要。这些中世纪的彩绘木雕体形庞大,旨在用拙朴天真的手法,向目不识丁的广大信众,以最直观明了的方式,讲述基督教的教义和圣经的故事。
基督教“圣像学”的解读是:
圣母面向左边代表慈爱怜悯,面向右边则彰显坚毅忠诚。
耶稣受难时身上滴下的血水,是唤醒和救赎世人的源泉。
16世纪是波兰的黄金时代,它身兼欧洲大国和世界贸易大国的双重身份,与立陶宛联邦成为抵御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入侵的欧洲之盾,波兰、立陶宛、乌克兰、白俄罗斯、俄罗斯、捷克等都归属于这个新兴共和国,管辖面积宽达100万平方公里。
这个时期的波兰艺术主要是为王宫贵族服务的,他们奢侈糜烂令人目眩的生活,以古典绘画形式封存下来。
波兰贵族以萨尔马提亚人后裔自居,在“萨尔马提亚肖像画”中有一个特殊的形式,即棺材肖像画,这种为纪念死者而绘制的肖像也是波兰所独有的。
17世纪中期,由于俄罗斯和普鲁士的崛起,波兰的大国地位被明显削弱。俄罗斯、奥地利、法国等为争夺波兰的控制权进行了王位继承战,严重破坏了波兰主权和国家经济,原本强大而独立的军事力量,也在战乱中没落。画家们开始把目光投向现实生活中的普罗大众,描绘乡村粗糙厚重的砖石建筑,和寥落荒疏的生活场景。
这也是我最爱的场景。巴不得走进那个令人着迷的空间,身着那样的长裙,依在那样的壁炉或水井旁,削一颗土豆,打一桶水,饭后牵着瞎眼爷爷的手,去教堂听一首弥撒曲。
1772年,波兰古老的贵族民主制衰败不堪,极端的民主和无政府状态,导致了有纷争的问题议而不决,国家意志得不到体现,最终被邻近的专制帝国俄罗斯、普鲁士和奥地利瓜分,丧失了约35%的领土和33%的人口。
1793年,俄罗斯和普鲁士对波兰进行了第二次瓜分,使曾经幅员辽阔的波兰成为一个仅剩20万平方公里领土和400万人口的傀儡小国。
1795年,俄、普、奥三国对波兰进行了第三次瓜分,波兰领土被全部吞并,存在了800多年的国家就此从欧洲版图上消失长达123年。
国家独立地位的丧失对波兰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绘画的功能和受众的审美都发生了观念性的改变,人们对昔日的山川田园产生了深厚的怀念之情,艺术家们纷纷从风景画和风俗画中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
19世纪,处于被压迫时期的波兰爆发出强权政治下的惊人艺术繁荣,各路大师以一种动情的和令人惊叹的表现形式回顾波兰的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历史画占据了波兰艺术最重要的席位;写实主义风景画则表达了波兰人对优美风光的热爱和昔日辉煌的怀想,试图从审美和哲学的角度解读往日的记忆。



肖邦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是那个特殊时期艺术家的灵感来源,那时的绘画作品几乎都与肖邦的音乐紧密联系。
这幅描绘肖邦演奏场景的纸质画作,经过一百多年的战乱能完好保存至今,本身也是个奇迹。
1945年二战结束,波兰共产党建立了人民共和国、开始了政局动荡的共产主义建设。
1989年,波兰抛弃了共产主义制度,举行全国大选,改国名为波兰共和国,开始融入西方社会。
1990年,波兰实现了政权的更迭和政治制度的改变,成为东欧国家中经济转轨最成功的国家之一。
民族意识和爱国情感使波兰艺术存续下来,重生的波兰,涌现出一批前所未有的艺术天才,其中不乏象贝克辛斯基这样有严重战争后遗症的奇葩。
1999年,波兰加入北约。
2004年,波兰加入欧盟。
和平时期的波兰艺术家从国家责任中解放出来,开始追求纯粹的艺术价值,使波兰绘画总能在迂回曲折的大变革中找到平衡点,保持其鲜明的个性特征。
无处不在的建筑涂鸦是简明扼要的“街头艺术”,宣泄着新生代草根艺术家对现实生活的种种情绪。
十字街头的小可爱。
咖啡馆的另类招牌。
教堂大门的铜雕细节。
深受西欧风潮影响的园林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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