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虎洞遗址和杭州市文物考古所看到大量出土瓷器资料和各种窑具。宋代有各种规格、不同式样的碗、洗、盘、杯、盏托、碟、瓶、壶、罐、樽等,还有觚式瓶、琮式瓶、香炉、熏炉、器座、兽头双环耳大尊等。完整的作品虽然不多,但大多数可以复原,可以看到器物全貌,成堆的瓷片、半成品(指坯件经过素烧,或没有经过素烧的毛坯碎片)、支钉、垫饼、支座、匣钵等,为全面认识修内司官窑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应该如何欣赏修内司官窑瓷器的美,也就是说其在陶瓷美学上取得哪些成就？概括起来主要有:

南宋官窑博物馆馆藏名称：南宋官窑碗

第一,民族文化精神特别强烈。

老虎洞官窑青瓷和明清彩瓷相比,没有艳丽的釉色和华贵的花纹装饰,但它确有一种内在深沉的精神美。在考古现场和论证会上看到成堆的瓷片和一排一排的器物,感到一股民族文化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震撼。与唐代陶瓷完全不同,唐代陶瓷工匠努力吸取外域工艺的特点很突出,广取博收,新器物、新花纹特别多。各类器物口唇、颈、肩、腹、流、柄等线条都收放有致,夸张而富有弹性。南亚地区、西亚的波斯、阿拉伯世界优秀的金、银、铜器的造型,大敞口槽形流,人头装饰的柄,联珠纹,深目高鼻的胡人形象,长着翅膀的骏马等装饰新鲜活泼,充满异国情调。修内司官窑则完全不同,工匠运用线条时平稳含蓄,简洁流畅,隐而不露,艺术上追求一种成熟美。都是千百年来适应中国人的生活习惯而生产的,也是适应长期儒家思想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审美情趣而创作的。看了之后会产生对民族文化的怀念和联想,产生强烈的爱国热忱,精神上受到鼓舞,得到美的享受,在更高的层次上体会到中华民族创造的民族文化、民族工艺的魅力。

南宋官窑博物馆馆藏名称：南宋官窑折肩瓶

第二,追求皇家艺术的风采。

修内司官窑生产的各类器物雍容华贵,气派不凡。制作的每道工序都一丝不苟,器物清丽高雅,文静端庄,基本上没有装饰花纹,在素净中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在南宋它只供宫廷皇室使用,社会上很难看到。唐代的越窑、邢窑、长沙窑、婺州窑、瓯窑、岳州窑、邛窑,宋金时代的磁州窑、耀州窑、临汝窑、景德镇窑等则是另一种景象,和普通百姓生活有一种亲近感,它们的艺术扎根于民间,技术熟练,制作潇洒,造型、施釉、花纹和上面诗词文字抒情真挚,表达的思想很通俗,诗词曲牌等文字或怀乡、离别、爱情、欢乐、伤感、悲愤,或豪言壮语都流畅明快,情绪放达。修内司官窑所有的瓷器上均看不到这些,宏大的气派,严谨的结构,远离百姓生活,它追求的是皇家艺术风采。

南宋官窑博物馆馆藏名称：南宋官窑“内苑”款碗底片

第三,清晰的复古尚朴的时代精神。

整个宋朝,民族矛盾、阶级矛盾错综复杂。北宋遭到辽、西夏、金的不断进攻,最后被金灭亡。南宋时金人更加强大,大军横扫南北,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全国上下悲愤激昂,抗金爱国、反对投降是时代的最强音,岳飞的《满江红》、张孝祥的《六州歌头》表达了抗金激情和壮志未酬的悲愤。陆游、辛弃疾的诗、词奔放激烈,成为爱国主义的千古绝唱。整个宋朝都提倡教育、编类书、办学院提高庶民百姓的文化素养,直提倡“明道”、“复古”、“尚朴”、“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救时行道”，全国上下发扬汉族传统文化的呼声很高,要求恢复华夏尊严,抗击马背民族武装集团占领大片山河,解除人民的痛苫,使国家强盛等思想深入人心。悲壮的时代,爱国主义思想和丰富的文化底蕴深深地影响工匠的创作,北方的汝窑、官窑、钧窑、定窑,南方的修内司官窑、郊坛下官窑、龙泉窑等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复古之风明显。从大型礼器到一般生活用具,线条结构多从古风,许多器物学习上古三代青铜礼器、玉器的形制,庄重典雅,催人奋进,让人倍感亲切,修内司官窑尤其突出。这是修内司官窑的一大艺术特色,也是它体现南宋这个时代精神的表现。

南宋官窑博物馆馆藏名称：南宋官窑“修内司”铭文荡箍

第四,达到青瓷美学的最高境界。

老虎洞窑址发掘出上万片瓷片,完整或可以复原的瓷器达上千件,各类器物造型20余种。胎体上有各种色调的灰色胎,浅灰胎类似香灰色,还有深灰色、紫灰色以及黑色等。有的胎体质地细密坚致,烧结良好,有的胎体略显粗糙,尤其元代地层出土的部分器物比较松软,含有细沙。胎体一般比较厚实,宋代地层也出土薄胎器物,但为数不多。瓷器的釉、质地都比较优良,都是青釉,因为烧成气氛的影响,粉青釉最漂亮,有的青釉发翠绿色,数量少,灰青比较常见,数量多,青色如炒米黄釉的作品也相当多。可以看出老虎洞窑的青釉并不是一种固定的色调。从施釉情况看,有的为薄釉,即人们说的厚胎薄釉器物,也有厚胎厚釉器物和薄胎厚釉器物,后两种深受人们喜爱。最突出的特点它们都不是一览无余的玻璃釉层,经过多次上釉,巧妙烧出温润如玉的釉面,大大增加它的美感,艺术上不同凡响。在中国传统的美学观点是,玉积山水之精灵,是大自然的杰出创造。它的质地和光泽使人们感觉是最高贵、最深厚、最美丽,也是最喜欢接受的,玉作器物是人们最珍爱的,“王侯佩玉”,玉器饰物历来是最高等级的佩件。人们总是把最好的物品以玉作标准来比喻,如有玉的光泽,像玉一样的精美。唐代诗人以“千峰翠色”、“嫩荷含露”、“如冰似玉”来比喻越窑青瓷之美。这多少有点修辞学上的夸张,而老虎洞窑青瓷像青玉一样美丽,确实是巧夺天工的实际。这方面北宋的汝窑、官窑,南宋的郊坛下官窑也不同程度做到了,这在陶瓷美学上是一大贡献。

                              李鉴宸于澳门执笔

                              2021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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