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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尼德普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Side A
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大概才上一年级。那时候的自己对离异或者单亲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和母亲搬到不远的新家里，父亲每周末雷打不动的带她出去，或者是逛公园，或者去考古探险，或者去田野里观察麦浪，但是他却从来不在屋里停留。有几次她问起来，父母都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虽然年纪小，但她好像也知道这个话题的禁忌，索性就不再开口了。
在某个稍微长大一点的夏天，三个人终于在饭桌前坐下来。
“爸爸妈妈在一起不快乐，所以大家选择分开。”
“但是爸爸妈妈还是好朋友。”
“不用担心，我们对你的爱永远永远都不会变，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乖女儿。”
她无比庆幸那年的父母用如此温柔又浅显易懂的方式给她上了这样的一节课。
青春期之后她有了少女的心思和秘密。学业重压下的周末显得弥足珍贵，她再也不愿意同父亲出门，寥寥的见面也变成了各种不耐烦的言语。
“跟你讲你也不懂啊。”
“我知道啦，你不要管这么多啊。”
“就这样吧，我和别人约着看电影了。”
这个本来就话不多的中年人不知道怎么去和年轻的少女交流，他也无法去给第一次陷入爱情的女孩任何安慰，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一个“过来人”的建议总会被叛逆的女儿因为“老派和保守”而全盘否定。这让他有些挫败也有些忧伤。
从那个时候起，两个人的交流变成了简单的嘘寒问暖，一周一次的见面也渐渐越来越少最后变得沉默不语。
大一新生开学那天，是她和父亲待在一起最久的一天。尽管她再三保证自己能够平安到达学校，父亲还是第一次行使了自己的一票否决权：“不行，女儿第一次出门，我要送的。”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她一路都在看着窗外赌气——明明十八岁还要和父母待在一起，这一点都不酷。
到了学校，她迫不及待的把父母推出宿舍挥手告别。
终于离开了家，终于开始自由了。
而那天夜深，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父亲扛着行李的背影。他是什么时候变老的呢，那个能一把把她抛到空中的男人，去了哪里呢？
一切事情的转机都发生在大学毕业的那年。
她陪着生病的母亲在医院待了数月之久，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留住母亲离开的脚步。
举行仪式的那天屋里站满了她并不是特别熟悉的母亲的同事和朋友，她麻木的和每一个人一一握手，她听不到每个人的安慰，也看不到每个人的眼泪，在这个无比冰冷又陌生的地方她感觉到如此的无助。终于在最后，那个站在角落的人突然放肆痛哭，那是她的父亲。他并没有合适的身份来参加葬礼，他只是偷偷的站在人群中。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眼泪。
那一刻她也突然安心了下来。
原来，父亲永远都站在她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原来，她从来没有孤独过。
之后她和父亲并没有再提起这天的眼泪，也没有提起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每个周末她又像小时候一样，到父亲的住处陪他坐一会，有时两个人开瓶小酒，谈天说地。而也是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父亲是如此新潮的老头。
“反正我退休要去浪迹天涯四处旅游的，你的事儿你自己管。”
“你幸福就好，对方有没有车有没有房都没有关系，我的姑娘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
“如果不想结婚，那就找几个好朋友一起买房子过一辈子就好。”
“你的感情你自己做主。”
“就算你喜欢同性，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不觉得他能够照顾好你。”
“明明让我自己做主，你说话一点都不算数。”
这是这个父亲第一次道歉。
就像大多数感情一样，她的这段恋爱也无疾而终。分手那天父亲没有责怪，也并没有说你看我都告诉过你之类的话，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关系，这条路长着呢。
那封信她再也没有勇气拆开，只是被安静的夹在了日记本里。
Side B 我和隔壁老梁
老梁是个做了三十年餐饮业的老男人，祖籍河南，在西安回民街的一个小胡同里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千金。他是我们那个城市最早来美利坚合众国打拼的移一代，也是在左邻右舍眼里“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靠着当初在西安回民街的手艺，跟兢兢业业的上进心，隔壁老梁成功把妻女接来了美国。虽然一家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团聚，但是老梁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他缺席了女儿的人生最重要的14年。女儿第一次背起书包上学堂的样子，第一次换牙，第一次骑自行车，还有数都数不清的第一次，他都不在身边。
一次酒后，老梁涨红着脸，拍着桌子狠狠的说：“去他妈的美国，再给老子一次机会，打死都不来。老子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参加过一次女儿的家长会，哪怕一次也好。”
没错，老梁就是我爸。
我爸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做饭给我吃。做了三十年厨子，每天跟锅碗瓢盆打交道，然后下班回家他还是那个冲着抢着要做饭的。有时候我无心说出的想吃的东西，第二天准能出现在我们家的饭桌上。我想这也许是他想要弥补那些未曾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日子。
我曾经恨过他，恨他为何如此狠心，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管不顾。那些被小伙伴们嘲笑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我都发誓再也不叫他一声爸爸。
但当我来的美国，他挽起袖管给我做第一餐饭的时候，那双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被油烫伤的小疤。那一刻，我更那个曾经恨过他的自己。
都说老爸是女儿的守护神，不管女儿在外受到多大的伤害，任何一个老爸都能在女儿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这不是深思熟虑，而是来自一个父亲与生俱来的超能力。
肉夹馍大概是我对父亲唯一的童年记忆，那时候的我拿着5毛钱屁颠屁颠跟在老梁后面去老孙家买肉夹馍，买完之后便不肯再走，非要老梁抱着回家。我不知道老梁是否还记得这样一个画面，后来我渐渐长大，我再也不乐意缠着他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老梁也渐渐变老，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力气能扛起我飞奔了。
当他得知我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茶店的时候，老梁毅然决然的卖掉了经验7年运营良好的餐厅，过来帮我。后来我妈偷偷告诉我，老梁担心我的胃病，怕我忙的时候顾不上吃饭。
于是他带着他一身的厨艺，在喜茶的隔壁，卖起了肉夹馍热干面和大盘鸡。
在我心里，隔壁老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厨子，也是我心中唯一的最好的父亲。
一千个女儿的心中有一千个父亲的样子。
父亲是我曾经无法逾越的高山，是最温暖的臂弯，他有着最深的沉默，但是又有着最坚忍的承担。
我们也许永远不会变得像父亲那么勇敢。
但是嘿，老爸，我只希望未来的你永远健康快乐。
来源邀稿：张尼德普（豆瓣） 微博：张尼德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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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douban.com/note/601969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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